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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肥而噬

《择肥而噬》是中国当代作家柏杨所作图书《西窗随笔》中的一篇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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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姐妹易嫁〉给我们的另一启示是:世界上逼女儿嫁百万富翁的父母,多如牛毛,盖少女们正值绮丽年华,吃喝玩乐,只要向老头老太太一伸玉手就行啦。就是父母不给钱,也会有臭男人勇猛奉献。想当年柏杨先生的令嫒从开始社交文定,一直到结婚大典,就从没有花过一文。我乃知事明理之人,当然不会不给她钱,每次她有约会,我都塞一点碎银子到她荷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她简直花不出去,有若干次她表示表示,请那些前呼后拥吃点消夜,可是还没等她动手,小子们已跑到柜台上打架啦。

富贵之家的少女们似乎啥都不缺,独缺爱情,一旦到了“女心向外”之年,简直用铁链都锁不住。普通一点的,唯年轻英俊是视,只要该小子长得帅,会跳舞,会唱歌,在大庭广众中惹人肃然起敬就行。高级一点的则只要能写两篇小说,能说两句英文,她就五体投地,认为别瞧他目前固穷,二十年后,准一条好汉,届时名震世界,莎士比亚先生给他提鞋都不配。可是作父母的却难得有这种想法,盖二十年是一个漫长的日子,到时候莎士比亚给他提鞋都不配,当然很好,万一弄砸了锅,成了他给莎士比亚提鞋都不配的局面,该如何是好乎哉?故远的不如现的,期票不如本票,眼里瞧的不如口袋里装的,文化人──尤其是尚未成名的文化人,遂不值一个屁;“有经济基础的人”,才是上等女婿。君看过《梵谷传》乎?梵谷先生向老头求婚,老头整人为快乐之本,曰:“你把你的手指烧掉,我女儿就嫁你。”梵谷先生一听,烧掉就烧掉,当场就烧,烧得皮肉嗤嗤,双目流泪,可是老头仍不答应,不答应固然可以说老头心狠如狼,但普天之下,大多数老头老太太都是见钱眼开的。即以柏杨先生而论,道德学问,真没啥可说,可是我选女婿时,就是只看他的金银财宝。我的小女儿在美国第一次恋爱,对象是个学文史的,也就是现在大专联考乙组那类小子,我连夜打出长途电话,严厉禁止。呜呼,她如果嫁给一个作家,每月怎能给我两老寄三百元美金乎;现任女婿乃一洋大人,在波城绿意斯镇开五金杂货店,小女儿只要顺手牵一把锅铲寄来,就够我吃一个月矣。

说了这么多,只是说父母往往逼女儿嫁百万富翁,而女儿往往坚持嫁穷小子,这当然不是全体如此,有些千金小姐身上天生的流着见钱眼开的血液,跟老头老太太的意见不谋而合,择肥而噬,不但一团和气,也一帆风顺。不过一旦女儿是艺术气质型,就不得不热闹起来,掀起家庭革命。夫家庭革命者,一句话可说完,那就是,艺术气质型反抗见钱眼开型。这种革命是常见的,只有〈姐妹易嫁〉这种革命,却是见钱眼开型反抗艺术气质型,乃属绝对少数。老头老太太竟然主张放长线约大鱼,女儿却认为穷小子不可靠。世界之大,可谓无奇不有。不过这种场面,如凤毛麟角,不是女儿凤毛麟角,而是老头老太太凤毛麟角。

心理学家把人类分为内向型和外向型,曰内向型如何,曰外向型如何,振振有词,好像言之有物,结果发现人类没有绝对的外向,也没有绝对的内向,大多数都是混合物。在某一种场合,外向两下子,在另一种场合,内向两下子。我们把太太小姐哇啦哇啦乱分,也同样结局,芸芸女士,很少是绝对见钱眼开,也很少是彻头彻尾艺术气质的也。绝对的见钱眼开,其庸其俗,其无心肝,没有人可以忍耐。绝对的艺术气质,也照样糟糕,活在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世界,见解和感情,一辈子都不成熟。娶了一位纯粹艺术气质型,等于娶了一个玻璃娃娃,麻烦可大啦。

大多数太太小姐似乎都不求甚解,马马虎虎,混混沌沌。呜呼,婚姻乃终身大事,尤其对一个女孩子,婚姻好像是再次出生,三分之二的生命交付给一个素昧平生的臭男人手里,真是世界最大的一桩冒险。按说应该小心又小心,慎重又慎重才对,事实上却往往是大而化之的多,左挑右挑,看得准,拿得稳的少。我认识一个女孩子,是我侄女的同学,漂亮得不像话,属于见钱眼开型,这一型的最大困难就是无法教臭男人填具一张资产负债表。只好在他衣食住行的规模上判断,结果嫁了一位半大老头,当初人人都以为他有几文的,结果发现他比柏杨先生还穷,不过场面阔绰罢啦,把她阁下气了个半死。

这困难对艺术气质型小姐也会产生,臭男人的“才”,和他的“钱”一样,也往往无法预先确知,有些“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年轻人,二三十岁时候,看起来前途不可限量。咦,说到这里,特地提醒一点,哪一个没有出息的老头,年轻时不是被人认为“前途不可限量”乎哉?即以柏杨先生而论,弱冠之时,面如美玉,意气高昂,着实风靡三秦,父老皆曰:“此子才华盖众,前途不可卜也。”结果何如,阁下已知,敝前途只不过两公尺就完啦。我是过来人,故对后生小子的前途,实在没有把握。君看过一篇小说乎,名曰〈乔治的书〉,乔治先生是女主角的丈夫,结婚之前,他扬言要写一本全世界都要震动的名着,每个细节都想好啦,只等一结婚就哗啦哗啦动手,女主角听到入神之处,就让他握着她的玉手,然后望着他那前途不可限量的尊脸,玉眼中露着崇拜骄傲的光辉。

结了婚之后,连蜜月都没有度,为的是乔治先生急于要写他的书,女主怀着兴奋的心情,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然后把丈夫送到书房。该乔治先生一会要咖啡,一会抱怨太太打断了他的灵感,一会这个,一会那个,俨然莎士比亚二世。半个月之后,新娘子数了数稿纸,竟少了三十页,芳心大喜。[1]

作者简介

柏杨(1920年3月7日—2008年4月29日),中国当代作家,出生于河南通许县,祖籍河南辉县常村镇常北村 ,汉族,初名郭定生,后改名郭立邦、郭衣洞,1949年后前往台湾,曾任台湾《自立晚报》副总编辑及艺专教授,为海峡两岸的人熟知。柏杨在很多所学校念过书,但从没有拿到过一张文凭,为上大学数次使用假学历证件,曾被教育部“永远开除学籍”。他的言论和书籍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广泛争议。 柏杨主要写小说、杂文,后者成就更高,曾被列为台湾十大畅销作家之一,他的杂文集主要有《玉雕集》《倚梦闲话》(10集)《西窗随笔》(10集)《牵肠挂肚集》《云游记》等 。代表作有《丑陋的中国人》《中国人史纲》《异域》等。[2]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