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峁处走过来个俊婆姨(袁亚飞)
作品欣赏
拐峁处走过来个俊婆姨
在我们这儿,女子结婚后叫婆姨。漂亮的婆姨,叫俊婆姨。俊婆姨不是自封的,是众人叫出来的。俊婆姨少,俊婆姨的故事却多。不是俊婆姨想事儿多,而是围着俊婆姨的人多,想法也多,事儿也就多了。
一
伏里的响午,太阳蒸烤着牛家墚的山峁。拐峁处走过来一个个提着饭罐罐的婆姨,她们顺着慢坡的斜路,缓缓走向各自的汉子……
汉子们大多吃上饭了,眼睛却还望着拐峁处——俊婆姨还没来。
俊婆姨是这山峁的一道风景,她头顶着白云,脚踏着野花,穿过绿树林。她如清风飘过,令汉子们炙热的心上,像清泉流过。每天饭时,大家都盼着俊婆姨打拐峁处走来。
俊婆姨是牛娃的婆姨,她是牛娃家卖了一头牛买回来的。
俊婆姨和牛娃住一孔窑,却不睡一条炕。
结婚那晚,村里的光棍们蹲在墙根下听房。窑里灭了灯,窑外的耳朵成了眼睛,仔细注意着窑里的动静。
“咚!”
俊婆姨把牛娃踢下了炕。这是整宿唯一的动响。
次日早起,牛娃提溜着尿罐子开门。窗底下、窑腿根儿,睡了十几号人,盖了半身的雪。牛娃转身回窑,将门摔得震天响。外面的人连滚带爬,雪中溜出了院。
村子穷,光棍多,牛娃家听房的人没断过。先是俊婆姨不让牛娃上炕,后来牛娃憎恨听房人,索性脚地上搭了块石条,睡在上面,不让人看好戏。
正空中的日头,慢慢偏西。拐峁那头,长草在动,树上几只麻雀疾飞。
这定是俊婆姨来了!男人们像窥美人出浴,黄风盖脸,眼珠子却眨也不眨。一个婆姨用手指狠掐着自家男人的胳膊,生气地说:“操心眼珠子蹦出来了!”
拐峁处闪出一人,立住,高声呐喊:
牛娃,你的俊婆姨让城里来的人睡啦——
是憨娃的声音。
有些人像是自家婆姨出了事,撇下老撅,一溜烟爬上峁顶,往村里跑。牛娃原地立着,像被定住了,手中老撅,搁半空,扬不起,落不下,脑袋嗡嗡的。身边溜过一人,说:“怪不得不和你这泥腿子睡,身子给城里人留着哪!”
二
牛娃家的院子里,村人气势汹汹地围着城里人大肆咆哮,支书死死地护着城里人。窑门掩着,俊婆姨坐在窑里脚地上,披头散发,裤沿挂在胯上。
硷畔上几个婆姨议论着事情的经过。两城里人在村里办事,走到俊婆姨家,认出一人是俊婆姨的同学,俊婆姨炒菜下酒款待。另一人跟着村支书继续办事,留那人和俊婆姨叙旧。那人越喝越大,便把俊婆姨摁在了炕上。没出山的憨娃听见俊婆姨叫唤,破门而入,将那人从俊婆姨身上拖下来,连踹带踢拖出窑。
围观人越来越多,莫不义愤填膺,恨之切骨。众人盼牛娃赶快回来,剥了那人的皮。
牛娃回来了!
牛娃瞟了一眼城里人,进了窑,抱起俊婆姨,放在炕上。
“我劈了那驴下的。”
支书听到牛娃说的话,忙令几个后生堵在门口,莫让牛娃出来。又叫村长快请派出所的警察,要出人命啦!
牛娃见俊婆姨不吭声,锅台上取了菜刀往出走。俊婆姨轻声说:“牛娃,让他走吧!”
牛娃一脚踹在门上,堵门的后生们摔倒在地,门板在地上砸得地震似的。牛娃立在门槛,挡住了进门的光线。俊婆姨不曾想他的牛娃这么魁梧,她软弱的身子突然有股力量在涌动。
支书抱着那人的头,喊道:“牛娃啊,城里人犯错有王法哩,你不敢胡来啊!”
“支书,让他走!”说完,牛娃回窑去了。
三
这夜,没人再到牛娃家听房。
这夜,村人睡在各家炕上议论,俊婆姨有没有失了身子,牛娃会不会收拾俊婆姨。放了城里人是有王法在,抽打婆姨这可是家法。
这夜,俊婆姨睡在后炕上,牛娃还睡在石条上。窑里柜子下,老鼠窸窸窣窣地活动着,窑外对面山上的鸱怪子凄凉地叫唤着。
“牛娃,石条上冰凉。”俊婆姨说。
“习惯了。”牛娃说。
“你是个憨憨!?”俊婆姨说。
牛娃抱着被子上了炕。
“牛娃,前炕有风。”俊婆姨说。
“我给你挡风。”牛娃说。
“你是个憨憨!?”俊婆姨说。
这夜,在疾风中,许多村人隐约听到了俊婆姨的呼喊。有人断定,这夜必出了人命。
次日清早,有人佯装拾粪,路过牛娃家,朝院里张望,俊婆姨捧着白色的褥单,搭在了天丝上。褥单挂起来,露着一滩未洗净的血红。拾粪人将此情况在村里传开,各类谣言都消失了。 [1]
作者简介
袁亚飞,男,出生于陕西省清涧县,毕业于石河子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