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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見之「吻」(陳占彪)

所見之「吻」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所見之「吻」》中國當代作家陳占彪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所見之「吻」

這個話題特別適合在情人節前後談論。只不過,接吻對中國人來說比較含蓄,而對西方人來說比較直白。

1871年,張德彝在巴黎看到一對青年男女在車裡接吻的情形,覺得很不雅觀。「見樓下經過一車,內坐一男一女。正馳騁間,女扶男腿,男捧女腮,大笑親吻,殊向(不)雅相,亦風俗使然也。」1933年,鄒韜奮看到巴黎的咖啡店裡男女接吻旁若無人的情形:「在這裡可以看到形形式式的'曲接美』,可以看到男女旁若無人似的依偎蜜吻,可以看到男女旁若無人似的公開'弔膀子』。這種種行為,在我們初來的東方人看來,多少存着好奇心和注意的態度,但在他們已司空見慣,不但在咖啡館前,就在很熱鬧的街上,攬腰倚肩的男女邊走邊吻,旁人也都像沒有看見,就是看見了也熟視無睹。」留法北大哲學教授張競生還寫過《接吻的藝術》:「及到了巴黎,才看見了法國人的風尚,漸漸覺得接吻是人生的一種藝術,一種極有樂趣的事情。」在法國,他體會到享受到一種「靈的接吻」。

想來,我小住巴黎西北之邁松拉菲特期間,看見路旁市政廳前的小花園裡擺有一對座椅,其靠背便是一男一女互相接吻的樣式,造型獨特,意思顯豁。又有一次,我從電影博物館出來,一路沿着塞納河走,近西岱島時,看到路旁石欄上赫然印一烈焰紅唇,甚是顯眼。

在巴黎,一些接吻的雕塑最讓人印象深刻。

蒙帕納斯公墓中有一件「寶」。那裡有一座價值不低於5000萬美元的雕塑《吻》,安置在一個叫塔妮婭·拉切夫斯卡婭的俄羅斯女孩墓前。那是康斯坦丁·布朗庫西的作品。

布朗庫西出生於羅馬尼亞,畢業於布加勒斯特國立藝術大學,1904年移居法國,後以極簡主義的風格成為現代主義雕塑先驅。

一個冬日暖陽,我來到雕塑前。雕塑被放置在墓前一個高高的台基上,整個石柱雕刻出兩個坐着、緊緊環抱在一起的戀人,這對戀人渾然一體,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在蓬皮杜國家藝術和文化中心看到布朗庫西於1923年到1925年完成的一尊類似的雕塑,相抱的戀人共有一隻眼、一張嘴。

俄羅斯姑娘塔妮婭愛上了布朗庫西的朋友馬爾拜醫生,後來因愛生恨而自殺。馬爾拜購買了這尊《吻》,安置在塔妮婭墓前。

我去墓園時空無一人,陽光照在人身上溫暖而舒適。彼時,人們可以盡情欣賞雕塑,可惜現在,這座雕塑已經被一木匣所遮罩,訪客恐怕不能看到。

雕塑何以不讓人參觀了呢?還要從它的主人說起。這件雕塑屬於墓主的親屬。當巴黎的藝術品經銷商成功地找到塔尼婭遠在烏克蘭的六位繼承人時,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是布朗庫西《吻》的法律上的所有者。

繼承人向法國文化部申請這件雕塑作品的出境證書,以便在國外出售雕塑。但這一要求遭到拒絕,隨後就有了長達十來年的法律爭議。為了防止雕塑離開法國本土,法國文化部於2010年將《吻》列為國寶,隨後巴黎市將其登記為歷史古蹟,理由是,這個墓和雕像是不可分割的,它們一併構成一個「建築」整體。繼承人當然對這一裁決不滿,將此事提交法院,並於2018年在雕塑上安裝了一個木匣。他們的理由是為了雕塑免受各種損害,特別是盜竊和環境污染的損害。

2020年底,事情有了轉機。法國行政法院支持繼承人的觀點,認為作品是在造墓之前創作的,它與墳墓並非一體,因此可以從其基座上拆除。可是才過了半年多,此判決就被法國國務委員會推翻。這項決定確認了該建築可在不經所有者授權的情況下被註冊為歷史古蹟。判決一錘定音,結束了關於這個雕塑的法律爭議,並禁止移動它。

和布朗庫西同為西方現代藝術大師的畢加索所做的《吻》多矣,彼時巴黎的畢加索博物館剛剛裝修好重新開放,人們蜂擁而至,想先睹為快。排隊的人潮中也有我。我看到數幅畢加索畫作《吻》,印象最為深的是他1931年1月12日的作品。

這幅《吻》誇張變形,別具一格。畫面中心是兩張張大的口,互相咬合在一起,兩人的鼻子扭結在一起。兩排白牙「難分你我」,下面的一排當屬於左邊的男子,上面斜着的一排白牙當屬於右邊的女子。畢加索拆解形態,布朗庫西簡化形態,一個顛覆了繪畫的傳統,一個重塑了雕塑風格,風格不同而意境相似。

1907年,布朗庫西曾在羅丹的工作室工作兩個多月,他是羅丹的學生輩。去過羅丹博物館的人,不能不對羅丹的《地獄之門》《加萊義民》《巴爾扎克》等代表作印象深刻,除此之外,人們也被他的雕塑《吻》所吸引。兩個赤身裸體的男女坐在一起,體態優美而感情熱烈。

博物館裡有兩組這樣的雕塑,一件是黏土模型,泥土色上有土黃色的斑,一件是白色大理石版。泥版男子的左手小指已斷兩節指節,且手尚未挨着女子的髖部。但我覺得黏土模型的色澤比純白大理石的更讓人感覺舒適。

身體是羅丹美學的中心。他擅長用扭曲的姿態來表示一種濃烈的情慾,他本人曾將手放在《梅迪契的維納斯》的臀部上撫摸,稱「竟覺得它的溫暖」。

羅丹的《吻》是受法國政府委託而作,於1888年至1898年之間雕刻,1901年被盧森堡博物館收藏,1919年移交到羅丹博物館。《吻》中的人物,本是羅丹的著名雕塑《地獄之門》中的人物,他們是但丁在《神曲》地獄中所遇到的保羅和弗蘭齊斯嘉。

弗蘭齊斯嘉是圭多·波倫塔之女,嫁入貴族家庭。傳言她丈夫其貌不揚,丈夫的弟弟保羅則是美男子,保羅代兄長舉辦婚禮,事後保羅與弗蘭齊斯嘉弄假成真,締結私情。結婚十年後,弗蘭齊斯嘉的丈夫得知此事,將二人殺死。兩人死後被判在地獄裡遊蕩,他們靈魂合二為一。

遊歷地獄的但丁問弗蘭齊斯嘉,他們兩個當初是如何覺察到對彼此感情呢?弗蘭齊斯嘉說了一個類似賈寶玉和林黛玉在桃花樹下讀《西廂記》的故事。「有一天,我們為消閒起見,共讀着朗斯洛(愛慕亞瑟王之妻圭尼維爾的圓桌騎士)的戀愛故事,我們只有兩個人在那裡,全無一點疑懼。有好幾次這本書使我們抬頭相望,因而視線交錯,並且使我們面色忽變;最後有一刻,就決定了我們的命運。當我們讀到那微笑的嘴唇怎樣被她的情人所親的時候,他,(他將永不離開我了!)他顫動着親了我的嘴唇。」

直到1886年,雕塑家意識到這種對幸福性感的描繪與他的《地獄之門》的主題相悖,於是索性將之獨立出來,成為一個獨立的作品,並於1887年展出。充滿活力的構圖永恆主題,使該雕塑一展出即大獲成功。

在盧浮宮的德農館,有一尊雕塑格外引人注目。一個女人躺在地上,腿部搭着床單,挺起胸脯,雙手環抱着豎着翅膀的一個男子的頭。女子仰面,而男子俯着身,左膝跪地,深情注視着女子。

這便是意大利藝術家安東尼奧·卡諾瓦的新古典主義雕塑傑作《愛神吻醒普賽克》。這個振翅的男子是愛神丘比特,他面對的女子是普賽克。這尊1793年完成的雕塑造型複雜、技藝精湛,特別是那一對翅膀看起來透明輕盈。

與羅丹的《吻》中保羅發達的胸肌和結實的上臂相比,愛神更像女性,有着光滑的肌膚和柔美的身體,大概因為他是神不是人的緣故吧。

看過雕塑的正面後,我們轉到雕塑的背面,可以看到普賽克的身後丟着一個罐子,這裡講的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對普賽克的美麗心懷妒意的維納斯,派普賽克去冥界尋找冥府女神普洛塞庇娜的「美」,並警告她萬勿打開那裝有「美」的罐子。然而,普賽克得到裝有「美」的罐子後,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打開了罐子,這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唯有冥界的「睡意」。「睡意」襲來,普賽克四肢麻木,最後癱倒在地。隨後,丘比特振翅飛來,用一個吻,將她重新喚醒

卡諾瓦的這組雕塑細節滿滿,如果不看雕塑後面,便無法領會這個動人的神話故事。雕塑的背面,丘比特身旁斜挎着一個箭袋,而普賽克身旁的罐子旁邊丟着一支箭,看來,丘比特正是用這把箭刺醒了普賽克。隨後,丘比特給了普賽克一個吻,使她慢慢甦醒,重獲新生。[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