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德國人打交道(劉景合)
作品欣賞
我與德國人打交道
1992年，我在石家莊第一印染廠當厂部辦公室主任。工作中，我經歷了一次與德國人打交道並處理雙方衝突的事情。
那年，我們廠技術改造、設備更新，從德國某知名公司引進了一台新型印花設備。按合同約定，這台設備到貨後，德國公司應派工程技術人員來我廠指導設備安裝並負責全面調試，直到設備成功運轉。初夏的一天，我和本廠的小賀翻譯從火車站接來了專程從德國乘飛機到北京，然後轉乘火車到石家莊的工程師克勞斯先生。
這位克勞斯先生，也就是三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高大，肩寬腰圓，是個超過一米八五以上的大塊頭。寒暄以後，我們把他安排在河北賓館入住。克勞斯是個急性子，當即與我們商定，第二天早晨八時準點兒到賓館前廳接他到安裝設備的現場。
克勞斯是個兢兢業業、信守職責的人，時間抓得特別緊，加上廠里也派出的是精兵強將，不出兩個星期，機器就按圖紙組裝完畢。但在調試設備中遇到了麻煩，儘管費了好大的事，總是達不到理想的效果。半個多月過去了，始終找不出癥結所在。原本計劃二十來天即可完成的全部工作，已經快一個月了，仍然理不出頭緒，克勞斯顯然有些急躁了。
急躁孕育着衝突。平時工作中，小賀翻譯一刻也不離開克勞斯身旁，既是他的翻譯員也是他的助手。那天，恰巧小賀翻譯去辦公室幫克勞斯取資料，克勞斯在施工現場鑽到機器的下面處理故障，高大的身軀仰在機器與地面的夾縫裡工作，他需要一隻特殊的扳手，用他那生硬的英文並夾帶着讓人聽不懂的中文，喊旁邊協助他工作的中國工人遞給他工具。配合克勞斯工作的那位工人由於聽不懂他的意思，連遞了三次扳手，都不是 克勞斯要的那種。克勞斯有點氣急敗壞，從機器底下鑽出來，蒲扇般的大手把那位工人順勢一推，險些把中國工人推倒。旁邊的幾位中國工人不幹了，衝上去揪住克勞斯的脖領子，揮舞着拳頭在克勞斯面前晃動，嘴裡大聲喊着：「消滅法西斯」。克勞斯也咆哮着，嘴裡不住嚷叫着什麼，雙方劍拔弩張，衝突一觸即發。
幸虧當時有一位車間值班長路過，當機立斷把他們拉開。設備調試還沒成功，矛盾衝突卻爆發了。我和翻譯小賀在做本廠工人的安撫勸解的同時，決定先停止工作，讓克勞斯回接待室冷靜一下。在接待室，我和小賀翻譯指出克勞斯最近由於工作不順利，情緒上確有急躁失控的傾向，剛才的舉動確實存在不夠禮貌的問題。我還對克勞斯講，中國有句諺語叫「磨刀不誤砍柴功。」建議他對設備調試中存在的問題，利用傳真與他的公司總部聯絡，尋求總部同事的幫助，在案頭上多做些功課。
克勞斯採納了我的建議，與公司總部取得聯繫，得到了總部技術部門的幫助，很快找到了癥結所在。兩天以後再次見到克勞斯的時候，他高興地說到：「磨刀不誤砍柴功」，中國諺語很有哲理。
德國人有德國人的民族特點。當他沒有認識自己錯誤的時候，他是很固執的；一旦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是很虔誠的。克勞斯主動提出，他要對那位差點被他推倒的中國工人賠禮道歉。當安排雙方見面時，克勞斯誠懇地表示了自己的誠意，恭恭敬敬地向中國工人行了一個標準的鞠躬禮，請求中國工人予以諒解，反而搞得中國工人不好意思了。
很快，設備調試成功。克勞斯就要回國了，離開我廠那天，小賀翻譯找到我，說克勞斯有一個請求，他不好意思當面提出，他想買下接待室專門為他配備的那隻喝水的蓋杯。並說他特別喜歡中國的瓷器，喜愛中國的文化，本來想在中國多逗留幾日，因為公司催他回去沒有機會了。
我特意從接待室拿了一隻未曾啟用的新蓋杯，作為調試設備成功的紀念品送給克勞斯。克勞斯喜出望外，小心翼翼雙手捧過了蓋杯。我指着杯底的文字說道，這隻杯子是我省唐山市陶瓷廠生產得。唐山，你是否知道？那是十六年前在地震廢墟上重新站立起來的城市！克勞斯顯得有些激動，眼睛裡閃着亮光，不住地點頭說道：「唐山，我知道！我知道！許多德國人都知道，那是一個偉大的城市，是一座英雄的城市！我為擁有一隻這個城市的產品感到驕傲！」
臨上車前，克勞斯再次請我和小賀翻譯轉達對那位中國工人的歉意。我對克勞斯說，中國還有一句諺語叫「不打不成交」，通過這樣一件事情，我們更加熟悉了解了對方，遺憾的事情過後反而讓我們更加珍重友誼，克勞斯聽了不住地點頭。
作者簡介
劉景合 男 1951年生於石家莊市，1968年12月下鄉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