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李洪訓)
作品欣賞
懷念父親
日月無華，春來還寒。
我們敬愛的父親因病醫治無效，於2023年2月15日(正月二十五日)永遠地離開了人世，享年八十四歲。
縱觀父親的一生，是極其平凡而偉大的一生。然而，使我難以接受的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沒有追悼會，更沒有悼詞，就這樣默默靜靜地走了！可我知道總結父親一生的悼詞就在兒女們的心中！
父親吃苦耐勞，耕作不綴。一人在家，早出晚歸。還記得小時候，父親一大早步行到陽城高溝挑柴的情景，跑了三四十里，晚上回來挑着將近二百來斤的柴禾，不知他是怎麼挑回來的?還記得父親往農田裡拉農家肥的情景，一車車，背帶深深地勒進他的肩膀里，一干就是四五天。還記得父親推磨的情景，那時候，加工麵粉和玉米糝都是用石磨一圈圈推出來的。父親大汗淋漓，脫掉了上衣，光着膀子，一推就是半天!直到八十多歲，父親還拖着病體，忍着巨疼，還在幹活!父親啊，你就是拉車的牛，推磨的驢……
父親生活儉僕，穿着樸素。一頂帽子，竟然戴了將近五十年。那是一頂從部隊復員時的軍帽，父親非常珍惜!父親粗茶淡飯，不挑不撿。勞累了，往往是一天只吃一頓或兩頓飯。新衣服不捨得穿，總是一身老農民打扮，上縣城也是如此。錢也不捨得花，積攢下來給孫子、孫女發壓歲錢。即使有病也硬抗着，更不要說自己去買好吃的東西。父親常說:老百姓沒有那麼金貴，也沒有享福那個命，只要填飽肚子就知足了。
父親心底善良，從不跟別人計較。在利益面前，大大咧咧，老好吃虧，我曾報怨他傻，他總是默不作聲。見了人，無論是大人小孩，或是長輩晚輩，總是熱情地先跟人家打招呼！
父親對奶奶十分孝敬，家裡做好吃的，他總是想着老人家，親自給奶奶送去。平時當六爹不在家的時候（分家時由六爹贍養奶奶），還幫奶奶養雞、養豬，到村前跟奶奶挑井水，幫奶奶干一些家務活。
父愛如山。日子再怎麼艱苦，父親也要供我們姊妹們上學。記得我上小學的第一天，我害怕上學，又哭、又鬧、又踢跳。父親邊哄、邊背、邊抱，一路把我送到學校。還記得我無故招惹了妹妹，父親還用打牛的鞭子抽了我，讓我長記性一一姊妹和睦，當哥的永遠要保護好弟弟妹妹。
父親正直無私。五八年去當兵，那年臘月，爺爺去世，為了不耽誤訓練，父親未能見上爺爺最後一面。復員後父親又領着全村人去修焦枝鐵路，一去就是兩年多。期間還給我和大妹子各寄一枚毛主席像章。收到像章後全家人都欣喜若狂!在修路期間，家裡也收到了工地指揮部寄回的喜報。回來後，又當了民兵排長，見別人做壞事，他毫不留情。有一年，生產隊裡的玉米在夜裡被賊偷掰了好幾畝，別人不願得罪人，他不僅不聽別人的勸一一不要出頭露面，免得出力不討好，得罪人，遭人記恨!他反而積極配合鄉里工作人員一查到底，最終揪住了盜賊，使這夥人受到了懲罰，挽回了集體的損失。
父親平時性格堅強，但也有脆弱的一面。那時我上小學四年級，媽媽身體不好，光住院就住了兩次。平時父親白天在生產隊裡幹活，晚上還要給媽媽請醫看病，抓藥煎藥。再加上經濟拮据，我出生那年，連買火柴也要去銀行貸款，母親住院吃藥都是靠貸款，年年還是缺糧戶。生活的重壓使父親看不到任何希望!一天夜裡，我已經睡着了。父親站在我的床前，把我叫醒。哽咽着對我說:「娃啊! 爹對不起你們娘們!今後你要跟你媽好好過……」說着，說着，我便感覺到滾燙的熱淚掉在我的額頭，又慢慢地流進了我的脖子裡。我當時才十來歲，覺得好奇怪，根本聽不懂父親說這些話的意思。過了很長時間，我又睡着了。第二天，聽大人們說，父親那天夜裡上吊尋短見了!幸好母親發現得早，把父親從樑上救了下來。但他不肯罷休，又拿起小板凳拚命地往腦門上砸。後來幾個叔大過來奪下父親手中的板凳，大家好言相勸，父親才丟掉了死的念頭。可沒過多久，父親得了精神分裂症，瘋得厲害，言行舉止，荒唐可笑。一陣輕，一陣重。犯病的時候，嚇得我們嗷嗷大哭。母親到處尋醫求藥，有一次跑到回車堂後山里找一種叫紅山蘿蔔的除風藥，她跑了上百里，身無分文，找到了藥，一路乞討要飯回來。母親把藥拿回來以後，大家怎麼勸他也不肯吃。他說自己沒有病，好好的吃啥藥？還說，你們不安好心，想拿藥毒死我！母親哭笑不得，無奈只好把藥打成粉摻和在紅薯面里，蒸成饃，讓父親吃。在母親的精心呵護治療下，父親的病慢慢變輕。到大包干以後，父親的病基本痊癒，已經能正常生活，做家務、下地幹活。一家人才算看到了希望。恢復高考以後，我也考上了學，之後走上了工作崗位。姊妹四個也都先後成家立業，離開了老家。母親也在九七年去世，剩下了父親一人獨居老屋。
哎，現在應該是父親安享晚年的時候，也是我們盡孝的時候。可他卻住不慣城裡，沒活干就急得不知所措。無奈，他又回到了老家，並種了好幾畝地，直到患心肌梗塞期間，還忍受着病痛，在干農活。即便如此，也不跟弟弟和我們姊妹們說。疼得要命的時候，才上村衛生所。還是診所醫生的愛人跟我們打電話，這才送到縣醫院。住院剛好，想讓他在城裡多休養一段時間。但他非要逼着我和弟弟送他回家，回去以後他又閒不住了，幹這干那，在他眼裡總有干不完的活!可沒過多久，舊病復發，趕緊又送進醫院。從2021年下半年，直到去世前，他共住了四次醫院。
2023年2月11號(臘月21日)，父親病情加重。根據他的意願，夜晚十點從醫院送他回到了老屋。回家以後，他說，他的心情好多了，病也輕多了。他一個人在外面到處走，凡是他從前種過的土地他都看了一個遍，最遠的來回有五六里。本以為隨着春暖花開，父親的病會好的，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離我們而去……
爹!兒女們還想再孝敬您幾十年，可您匆匆而去!您不是說還想坐飛機到大上海去看一看?您不是說還要活到重孫子、重孫女出生嗎?您要親手抱抱他們，領着給他們買糖果嗎?您不是說還要去漢中到舅舅家看看嗎?看看從前經常叫您"李大哥"的弟弟嗎?親自到外婆的墳頭給她老人家多燒張紙嗎?爹一一你走得太急了，也太突然啦!讓兒女們無以回報您的養育之恩啊!
爹一一願您在九泉之下，不再受貧窮，不再有飢餓，不再有病痛，不再有牽掛。願您老人家富裕安康，一路走好![1]
作者簡介
李洪訓，河南西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