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燈火 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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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當時燈火
一年中的第一個節日,算來應該是元宵節。不管冬至、祭灶,還是除夕,都是種種莊嚴正大的儀式和象徵,辭舊迎新的流程和樂趣大致相同。只有元宵的晚上才各有各的興奮點,少了一家一戶的忙碌,多的是千家萬戶的互動和熱鬧。
正月十五鬧元宵的習俗由來已久。正月是農曆的元月,「夜」為「宵」,在漢代剛把這一天定為節慶的時候,只稱正月十五、正月半。東漢明帝弘揚佛法,在宮中和洛陽「燃燈表佛」,之後元宵點燈的節俗慢慢從宮廷普及到民間、從中原發展到全國。到唐末,「元宵」的稱呼出現,假期也由漢代的一天延長為三天,燈會盛況空前。到了宋代,元宵節作為開年後的最重要節日,假期延長至五天,大慈寺的水燈、青羊宮的道燈,滿城燈火,滿街遊人,賞玩嬉戲歌舞通宵達旦。到了明清,元宵假期甚至還達到過十天,可見場面之大,熱鬧之甚。
「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這是一年中的第一個月圓之夜。這個明月高懸的良辰,大街小巷張燈結彩,火樹銀花。千樹萬盞的花燈、有似雲浪的人群,共赴一場熱鬧。人們的熱情不是輕描淡寫的,倒像是濃墨重彩良宵無盡似的,將節慶活動一波一波推向高潮。「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皇親貴胄,終日為生計奔波的市井小民,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都有了閒情逸緻。鳳簫香艷的寶馬雕車,勾欄瓦肆歌舞百戲,百萬紅妝頭戴玉梅雪柳鬧蛾兒的頭飾,頭上的風光組成花的海洋,衣鬟鬢影,活色生香。如花笑靨在燈火光暈下更加嫵媚迷人。把熱鬧和喜慶點點滴滴聚攏來,又枝枝蔓蔓分出去。喜慶氣氛拂得人心蠢蠢欲動,盛妝男女引得人情愫暗生。那些弱冠之男、及笄之女眉眼間的曖昧和羞怯,那些不知是一見鍾情還是蓄謀已久的私會,成就了多少愛情故事。那薄薄的月光,那迷幻的燈彩,濾去了庸常的瑕疵,人們的笑容更加明麗。他們爭先恐後地燃放煙花爆竹,興高采烈地揮舞獅子龍燈。
皇上妃嬪,王公貴族在裝飾一新的樓上,賞月觀燈看戲;凡夫走卒引車賣漿者流在人聲鼎沸的樓下賞月觀燈看戲。月是一樣的月,燈是一樣的燈,戲也是一樣的戲。熱鬧處樓上樓下一齊歡呼。只是樓下看戲人的心思常常不在看戲上而在看樓上看戲的人上。對於樓上人,那些歌舞雖然粗鄙俚俗,卻是那樣鮮活有趣;那些小吃,雖然宮裡也做得,卻沒有現買現做現吃的新奇;那些俚俗玩意兒雖然常見,卻不是那樣的集中和各具特色。吃什麼看什麼玩什麼對他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眼見為實的現場感;現場感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爭先恐後鶯歌燕舞的氛圍;氛圍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種自由自在,特別是重門深閨中一舉一動都得中規中矩的女人。有這一晚自由的綻放,可以回味一年甚至更長。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那一輪明月還在高懸,那燈謎還沒猜完,那百戲餘音還在繚繞,那滿街的歡喜還拂得人心動,大戲的幕布便如抽絲剝繭,緩緩拉上。人流開始鬆動,漸漸散入燈火闌珊的深巷小院。喧譁的笑語笙歌變成了漸行漸遠的碎言碎語。先前那烈火烹油的氣焰次第熄滅。四處漸漸暗下來,仿佛來不及開始,便已結束;還不曾擁有,便已失去。回首蒼穹,先前幾乎被熱鬧屏蔽的明月,轔轔西去,街上一片狼藉,鋪陳滿地的是繁華過後那一地的碎屑。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濃墨重彩的渲染至高潮處戛然而止。所有的艷服盛裝、歡聲笑語、輝煌燈火,仿佛都是為了襯托燈火闌珊處的孤獨與冷落。火樹銀花的絢爛過後,空留一地的寂寞。又或許還有「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的淒涼。
歲月遷演,像許多傳統節俗一樣,元宵節白晝為市熱鬧非凡,夜間燃燈蔚為壯觀的景象,賞月、掛燈、猜謎等等民俗日漸淡化,曾經轟轟烈烈的節俗簡而化之。然而,當時燈火氤氳出的詩意與浪漫,蘊含着純粹而久遠的文化因子,仍然在一代又一代華夏兒女的血脈中流淌。[1]
作者簡介
馬永娟,筆名娟子。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