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茶(宋雨轩)
作品欣赏
年.茶
三秦大地上浮动着的“年味”,往往夹杂北国独有的凛冽风雪。天地间飘飞的雪片肆意纷扬,寒君遣使臣先送来贺信数封,并四方素锦为礼,为沉眠的黄土地披上最为耀眼的银帛,做一段来年雪融春到时艳惊四座的美梦。山中的人们依傍秦岭,总能最为敏锐地感知节气,熏腊肉的青烟也能第一时间汇报:雪骤雪轻,夜短夜长,该要备上年货,卸下农忙时肩上沉甸甸的担子,烧一壶茯茶,抓着瓜子坐在炉边,歇下了。那些仍旧与土地、庄稼共饮屠苏的农人,犒劳自己的方式单纯,却像浓茶烈酒般,来得声势高调。不到腊月廿六,集市上的摊贩就已添了诸多花样,琥珀糖、廖花糖或琼锅糖,闪着浅浅金黄色,挨挨挤挤的,一如赶集的男女老少,透明塑料袋里各有高低,往往最受孩子欢迎的品类,最快见底。
装上几斤花生瓜子,各家牵着自己的孩子,孩子牵着那一大袋米花棒,赶集的人们又慢悠悠踱回家。年货需采购新的,茶却是越陈越香。持家的女主人从柜顶摸出一只茶罐,擦去铁罐上的灰尘,抓一把铁疙瘩似的老茯茶,提了滚水浇上去。临近年关,来来往往的客人多,摆茶来喝的机会比平日翻上几番,加上干果糖果吃多上火,家家户户的浓郁茶雾都能溢出窗外,而造访的客人是不加比较的——他们平等地饮下每一杯主人家递来的茶,在聊天的笑声与嗑瓜子的清脆声响中,茶水熨帖入肚,至于谁家茶叶更好,谁家的茶汤更清,无人在意。总而言之,永远是自家灶前的香气无可比拟。
乡村的茶味是浓烈的,强势地在舌尖感染每一颗味蕾,在喉间攻城略地,本地的茶被本地的人喝下,从里到外都成了生冷蹭倔的代名词。相对而言,城中的茶就更千姿百态些。茶叶店每到逢年过节生意就红火些,近几年店内的茶推陈出新,顺应当下的潮流与水果结盟,出现不少诸如“蜜桃乌龙”“柑橘茉莉”等便捷的小包装茶,其创意与清甜口味深受年轻人的肯定。城中年味显得淡些,既没了十来年前还能见的烟花大会,也少了一大家人频繁走动的活动,人们选择订一桌半成品的年夜饭,商家为它们取名为“年货礼盒”。
即使超市里涌动红金二色,广播中的《财神到》循环响起,也难以阻止一切烟火气,都随着日新月异的发展渐渐远去。而茶,与城中几家传承三代的老店一道,兀自坚守着年味的防线。印象中,家里春节前少不了备上些茶,普洱,银针,白牡丹,都在假期时懒懒散散的日子里消磨掉。不追求什么“一两茶,千百金”,茶在春节期间的唯一作用就是解腻。父亲的爱好较为全面,平日里爱对案写毛笔字,临年关时却舍不下一方灶台。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才摆上桌,清炖羊排的热气就从锅内飘出。连饺子馅儿也逃不过丰润的肉汁,一同在口中化作夸张的味觉盛宴。此时的茶宛如救星天降,沸翠盈珠,浅绿茶汤中滚着一股股珍珠白沫,如飞涧入寒潭,林泉映清雪,瞬间消去了些许烦躁。
目前仍在回味的,是数周前在咸阳某道观中喝到的茶。因体质极易上火,从了解了各种茶的特性的那一天起,就与红茶断了缘分,那一日瞧着玻璃小盏内的金汤分外漂亮,就忍不住多饮几杯,入口果然有金玉气质,茶香如琥珀生光。后来询问才知,那是金骏眉,是红茶的一种。向来搭配儿时最爱的绿茶饼,十分适宜。软糯香芋与绵密红豆沙为双层馅,饼皮兼具绿茶与芝麻香气,再饮一杯红茶,可在盘中演出红翠相争的热闹之景。
写下这段话时,窗外夜雪无绝,手边茶烟袅袅。世事如沸水,将人心百炼。人如茶,岁月如茶,都在迷蒙的雾气中寻觅出路,都在苦涩之中悠然回甘。峰回路转,正应一句“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新春将至,茶香不远矣! [1]
作者简介
宋雨轩,咸阳市实验中学语文教师,初行教育之路,愿以有涯之生,渡无涯之学。喜欢每一个焚香读书的静夜,喜欢黑纸白字构筑起的瑰丽世界,它们赋予岁月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