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屈繼元)
作品欣賞
年味
2021，牛年春節來臨。
中國人的傳統習俗，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可就在去年，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並迅速向全國蔓延。由於疫情嚴重，很多人沒能實現回家過年的願望。那個春節，家家戶戶搞隔離，人人自危不出門，大街上空無一人，空氣中充斥的不是濃濃的年味，而是令人害怕的病毒。國家安全受到了巨大的考驗。黨中央號召我們全民戰疫，逆行者們衝鋒在前，為守衛人民群眾的生命健康豎起一道道銅牆鐵壁……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沒和爸媽一起過年。我被派遣到市防疫工程指揮部，負責鄉鎮疫情信息收集和報道工作。我每天戴着口罩坐在隔離的工作室里，心裡卻記掛着鄉下的父母。
年過七旬的父母身體都不好。特別是父親，經過三次大手術後，高血壓、肺氣腫、冠心病等像埋藏在體內的幾顆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引爆。平常我們兄弟幾個都會定期回去看望。可那年春節受疫情阻隔，只能空有牽掛。聽說村子裡已封了路，村民之間不許走動，每座房子都隔成一座「孤堡」，人在裡面冷冷清清。
我想，萬一父母身體有突發情況該怎麼辦？
還記得五年前那個春節，正月初一父親突然病倒被送進醫院搶救，當天下午又轉院到省城湘雅醫院。病情兇險，醫生都說九死一生，試問要不是我們幾兄弟都在，搶救及時，那一次我們就可能永遠失去了父親。這事現在回想起來都會後怕。再說集市已關停，家裡的柴米油鹽生活物資是否充足呢，過年有肉吃嗎？還有老人怕孤獨，以往過年都是一大家子有說有笑，那種落差他們能適應嗎？我們雖不能陪在父母身邊，但每天都會打電話詢問，他們的生活起居，心情怎樣。三弟特地從上海郵寄了一台德國進口呼吸機，幫助父親改善睡眠和呼吸。我想，疫情阻隔不了親情，一家人的心永遠連在一起。
今年春節，三弟一家響應國家「就地過年」的號召，選擇留在上海過年，我和二弟終於得以回到鄉下，同父母一起過年了。相對於去年隔山眺水地牽掛，真是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除夕那天，我和妻子早早上街買好各種過年物資，將車子的後備箱塞得滿滿當當，一家子驅車回鄉。兒子小天是今年六月新考的駕照，車技尚不嫻熟，我坐在副駕駛席上，時不時指點一二，坐享其成的感覺很爽。妻穿上了我買的新衣服，我們意氣風發地向着老家進發。
路上有些擁堵。進村只見兩邊桂樹上掛滿了小燈籠，家家戶戶都貼上了新對聯，空氣中到處飄蕩着飯菜的香味。小孩子們穿着新衣服滿地跑着，追逐嬉戲、放煙花，大人們坐在門前愜意地聊天。
父母很遠就聽到汽車聲響，出門迎接。父親拄着拐杖，母親攙扶着他，兩人站在籬笆邊張望。我當年考上大學，他們也是那樣送我，只是那時的年輕夫婦變成了今日白髮蒼蒼的老人。他們看到天兒在駕車，直夸孫子有出息。父親拉着天兒的手，摸摸他的頭，臉上掛滿微笑。回到家時，我看到二弟和弟媳早早過來了，正在廚房忙碌着。母親圍着灶台轉了一輩子，現在年歲大了，只能「退居二線」，將舞台留給年輕人。
妻子進門後將外套一脫，圍裙一系，袖口一挽，立馬加入勞動者行列。我和兒子將車上的大包小包搬下來，父母總責怪說又亂花錢，家裡什麼都不缺。我說好好好，家裡什麼都有，就當錦上添花，過年嘛，還不圖個興旺。
我不大會做家務，家裡也不指望我做什麼事情，我的責任就是陪爸媽說說話。我發現門上的新春聯出自父親的手筆，好像油墨還未乾透，便裝模作樣地駐足欣賞，一邊說着恭維的話語，看着父親滿足的笑容，我心內竊喜。
爐火很旺，我陪着父母圍坐在火爐邊。我詢問母親血壓降下來沒有，每天有沒有堅持吃藥，腿關節是不是還疼得厲害，又從包里拿出新買的護膝給她戴上。父親的身體是全家牽掛的焦點，我不厭其煩地一條一條逐步問詢，然後從父親說話時充沛的氣息，圓潤的臉色和均勻的呼吸中，「診斷」出他最近身體尚佳，我心裡的那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談話間，一陣濃郁的香氣從廚房飄過來，勾起我腸胃裡千百條蠢蠢欲動的饞蟲。晚上六點，年夜飯正式開席，今年叔父家也在我們這邊過年，一大家子二十口，大人們將大圓桌坐滿後，後生一輩就站在旁邊。大家說着互相祝福的話語，品嘗着豐盛的菜餚，將這個年夜飯吃得有滋有味，情意深長。
父親興致很高，他頻頻舉杯，用飲料敬在座的每個人。平日裡他說話都很費勁，但今天好像鉚足了一年的勁，聲音很洪亮。母親在一旁默默地給他夾菜、添飲料，不多言語。幾十年的老夫妻，父母的默契都體現在舉手投足中。我突然心裡一動，對了，今年正好是父母成婚五十年，金婚！
飯後，父親作為一家之長，開始發壓歲錢。他「點兵點將」，大紅包上寫着每個孫輩的名字，外加一句祝福的話語。天兒明年大學畢業，紅包上寫的是「爭取做個棟樑之才」，二弟閨女念初中，寫的是「力求考上重點高中」，三弟沒回來過年，給小侄子的寄語是「聰明伶俐，茁壯成長」。我拿出手機，父親與三弟一家人視頻聊天，六歲的小孫子在手機里給爺爺拜年，父親樂呵呵地將紅包上的字念與他聽，然後囑咐我，一定將兩千元壓歲錢微信轉給三弟。
我們圍坐在火爐旁，一邊吃着果子，一邊觀看春晚。今年的春晚進行了改良，新的主持人、網紅明星和新生代輪番粉墨登場，感覺更接地氣。我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鼾聲。回頭一看，父親竟然坐在沙發上睡着了。折騰太久，他可能累了，我生怕他着涼，正準備到房間拿毛毯，可母親已經先我一步，將身上的棉襖脫下來，輕輕地蓋在父親身上……
看着這一幕，我的眼睛濕潤了。回想起去年受疫情阻隔，我們有家不能回，親人們不能在一起過年，我領悟到了「家國情懷」四個字的真諦。「家」與「國」榮辱與共，只有國家強盛，家庭才能幸福。對於百姓來說，只要家在，父母在，我們的年就有意義，就富有年味。
在我心裡，中國的年味就是要常回家看看，是媽媽親手做的年夜飯，是爸爸的叮嚀與囑託。年味是團圓、幸福、和諧，它就在我們生活中，印在骨子裡，它是植在中國人心中的根與魂。[1]
作者簡介
屈繼元，供職於醴陵市文旅廣體局，湖南省報告文學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