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
基本信息
詞語概念
基本解釋
[chain of mountains;multipeaked mountain] 連綿不斷的群山,一眼望不到邊的山。
山巒起伏。
引證解釋
指連綿的山峰。
唐王建《送嚴大夫赴桂州》詩:"水驛門旗出,山巒洞主參。"楊朔《海市》:"山巒時時變化着,一會山頭上幻出一座寶塔,一會山窪里又出現一座城市。"[1]
文章
《山巒》
作者:筱敏
俄國十二月黨人起義,被歷史稱之為貴族革命。那是一個極其黑暗極其齷齪的時代,除了匍匐於王權靴下的草芥,任何生命都不能生長。然而,恰恰是窒息生命的統治,使自由成為一種焦灼的渴望;恰恰是腐質土的堆積,迫使一種名叫崇高的生物直立起來,以流血的方式,不顧一切地生長。
為廢除農奴制,為反抗專制制度,一群心懷使命感的貴族青年站到了起義隊伍的前列,並且沿着這條因自由的火把而延伸的道路,走到了絞刑架下或者西伯利亞礦坑的底層。要理解這種崇高的生命必須有同樣崇高的心靈。一位政客說:歐洲有個鞋匠想當貴族,他起來造反這理所當然,而我們的貴族鬧革命,難道是想當鞋匠?這樣一種無恥的"幽默",除了表明其軀殼能增長腐質土的堆積,其靈魂卑賤地受着王權專制的役使之外,難道可以給予崇高的生命些許蝕損麼?人和人有時是不屑於對話的,一種是以渴望自由為高尚的人,另一種以博取豢養為榮耀的人。
百餘名十二月黨人帶着鐐銬到西伯利亞去了,並將在苦役和囚禁之下終其一生。他們的罪證是對祖國的憂慮和摯愛,對奴隸的關注與同情。在那條被他們的歌聲和鐐銬敲擊過的驛道上,那條漫長的,永無終了的,直插入蠻荒和苦難的驛道上,遠遠地追蹤而來的,是他們年輕的妻子。
俄羅斯婦女的形象,常常使人想起山巒,有傍墨時分的落霞裁成披巾裹住雙肩,以整整一生的堅忍,佇立眺望的山巒。而腳下的土地古老並且厚重,以致夜因眺望而退縮,終竟成為一顆露珠,在她濃密的發叢中消失。她不會告訴你,她是否感覺到了冰冷。
這些年輕的女性,這些在乳母的童謠里和莊園的玫瑰花叢中長大的女性,這些曾在宮廷的盛大舞會上流光溢彩的女性,這些從降生之日起,就被血緣免除了饑饉、憂患和苦難的女性。歌劇院中不曾演過,惡夢中也不曾見過,那些屬於曠古和別一世界的悲劇,突然集中在一個流血的日子裡,利刃一樣直刺人體內。生活因此斷裂。狂瀉的淚水,突然就把她們衝到春季的彼岸了。
如果沒有經歷過苦難,如果沒有用自己的肌膚,觸摸過岩壁的鋒利和土地的粗礫,我們憑什麼確知自己的存在呢?如果沒有一座靈魂可以攀登的峰巒,如果沒有掙扎和重負,只聽憑一生混同於眾多的輕塵,隨水而逝,隨風而舞,我們憑什麼識別自己的名字呢?面對昏蒙了數百年的天空那一線皎白的邊幕,那一線由她們的丈夫們的英勇而劃開的皎白的邊幕,選擇難道是必要嗎?
她們的選擇不假思索,因為她們的愛是不假思索的。
像踏過彼得堡街角的積雪,她們踏過沙皇那紙特許改嫁的諭令,在"棄權書"上,簽署她們從此成為高貴的標誌的姓名:放棄貴族稱號,放棄財產,放棄農奴管理權,甚至放棄重新返回故鄉的權利;--難道那一切是人的真正的權利嗎?那些虛榮的玩具曾經掏空了多少生命?在目睹了男人們英勇的佩劍刺穿天幕,流瀉出一線自由的顏色之後,她們就從庸常走向一種崇高的義務。怎麼可以忍辱屈膝,把青春重新攪拌入豪奢的腐朽和華貴的空洞呢?
那一年的冬天,日照極短,樞密院廣場的落日慘紅,如同一環火漆,永不啟封地封存了輕盈的過去。從此,她們站到悲慘和苦難之中了。--到囚徒那裡去!女性的愛,其最本質的激情是母性。於是她們一夜之間成長為山巒。就讓病弱者和受難者靠在她們肩頭吧,她們的臂彎里,不是有一種浴雪的喬木在生長麼?
葉尼塞河劃開俄羅斯大地,啞默着,向北流去。越過河谷,西伯利亞曠古的荒蕪和無盡的嚴冬就在觸摸之中了。俄羅斯的巍峨,以巍峨之上珠母一般令人迷醉的輝澤,原是因了沐育曠古的荒漠中曠古的風雪。假如上帝不曾賜予一個民族如此博大如此殘酷的浸泡,或許是一件幸事,然而這個民族的靈魂,將汲吮什麼生成?又依憑在哪裡上升呢?
無邊無沿的蠻荒之中,一個人影瞬息就被吞沒了,一種瑣碎的人生瞬息就被吞沒了,假如有所存留,存留的只能是與荒漠的博大相匹配的崇高。自從那一個冬天,她們把自己的終生交付予荒漠,並且把一個充滿女性柔情的人的單字書寫在荒漠,她們就成為有資格為自由而受難的人了。
在西伯利亞礦坑的深處,
望你們保持着驕傲的忍耐的榜樣,
你們悲慘的工作和思想的崇高志向,
決不會就那樣徒然消亡。
……
當她們以永訣的傷慟吻別熟睡的幼子,以微笑排開威嚇和阻撓,任由恐怖和厄運箭矢一樣穿過她們身心,孑然跋涉數千俄里,把這樣的詩篇交到男人們的手上的時候,--愛情,還僅僅是一個花朝月夕的字眼嗎?
靈魂是因痛苦而結合的。惟有一種博大的痛苦,有力量抗拒時間的流逝,恆久地矗立在歷史深處,注視着驛道上後世的跋涉者們迷茫的眼睛。
貝加爾湖,西伯利亞硬利的凍土上,竟然有瑩藍得如此溫軟的貝加爾湖。貝加爾湖神聖的寂靜呵!
即使淚水在眼眶裡已經結冰,俄羅斯婦女的山巒之內,奔流的不依然是熱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