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董鳳琴)
作品欣賞
小院
春天到了,草木萌芽,小區一對住一層的老夫婦在籬笆牆內的小院裡翻土,準備着種點韭菜,淡粉色的杏花開滿了枝枝杈杈,這一幕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父母的小院。
父母那個小院一年四季都有着收穫,有着笑聲。
在農村家家都有小院,我們家的小院是一點點建設成的,我父親在公社供銷社工作,母親是村裡的戶口,孩子少,大隊裡分給我家宅基地少,又偏,我家房後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田野,我記事時家裡只有兩間土坯房,孤零零地好像一個漂泊的人剛有了一個落腳地兒,父母很珍惜得之不易的宅基地,像兩隻小蜜蜂一樣辛勤地建設着屬於我們的家,先是在兩間土坯房東面又接出一間房,三間土坯房建好了,又在東邊建了兩間廂房,一間廂房放鐮刀斧頭笤帚,還有一個大柴火鍋,一間廂房裡放柴草,圍着三間正房和兩間廂房打了一圈兒圍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就建成了。
小院東邊蓋了豬圈和羊圈。由於是村子的最後一排,在房子的後面和東邊就有了空地,父親就在院牆的東邊種了兩棵葡萄,十幾棵榆樹、椿樹,三間正房後父親種了兩棵大楊樹,幾叢灌木柳條,院子裡栽了五棵柳樹、桃樹,大門開在東南方向,走進胡同看見的是一個綠樹環抱的小院,不由得讓人想起了孟浩然那句詩:綠樹村邊合。
那時的社員是以生產隊為一個組織的,社員們吃啥用啥都由生產隊做決定,生產隊的地種些啥由生產隊幹部說了算,家家戶戶的院子就成了改善生活的一塊寶地,每年一到春天,父母就在自家小院裡開始翻土,這時只有幾歲的我總是拿個小三齒(一種小農具)蹲在地上和娘一起刨土,這時的娘如同平時繡花一樣地翻完土,用手揉搓着土坷垃,一會兒土坷垃就成了細面一樣了,娘說這是給種子鋪床哩,這方方正正得小院象棋盤,父母就是兩位下棋的高手,先是劃出種茄子的兩壟地,然後再畫出種豆角的地方,再來兩壟黃瓜,一壟西紅柿,圍着他們再種兩架絲瓜,貼着院牆再種幾棵吊瓜,這些小客人們是一撥兒一撥兒地駐紮在小院裡的,父母親用笑聲,留着汗把他們迎進小院的,娘總是高興地說,以後,你們就能吃上黃瓜了,想想咬一口翠綠的黃瓜,那汁液好像就流下來了。我們兄妹都能記住互相的農曆生日,那是因為娘總是為每一個孩子過生日,恰好,我們的生日都是小院翠綠季節的,這時,娘就叢絲瓜架上摘幾根兒絲瓜再摘兩個西紅柿,父親從供銷社裡買回亮黃的大果子(油條),一大盆兒西紅柿絲瓜鹵就做成了,紅、黃、綠,還有平時捨不得吃的雞蛋全在滷子里,再來一碗娘的手擀麵,這生日過得好幸福,自16歲參軍離家後沒有哪一年的生日過得那麼有滋味,我想那是因為沒有了娘的手擀麵,沒有了小院翠綠的絲瓜。
小院裡熱鬧的可不僅僅是植物們,那些動物更活泛了小院,正房的窗外有兩個雞窩,娘養了十幾隻雞,孩子們給它們都起了名字,小歪脖,大眼睛,最讓人喜愛的是一隻渾身上下有黃色雞毛和幾根兒白色毛的母雞,它走起路來總是挺胸抬頭的顯得特有精氣神兒,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叫蘆花雞,雞的可愛在於它能下蛋,這隻蘆花雞好像摸透了主人的心思,成了母雞群里的戰鬥機,它總是隔天一個蛋,每天傍晚上燈時分,娘就讓我摸一摸哪只雞有蛋,第二天就把這些雞關在雞籠里,等它下完蛋再放它出來,我最願意摸蘆花雞了,一隻小手伸進雞屁股里,熱乎乎的可暖和了,當摸到雞蛋時那高興勁兒總唱上兩句,這些可愛的雞雞們給家庭做了貢獻,吃的油鹽醬醋都從雞屁股里出,這些都是大人們操心的事,雞對孩子們來說是童年的夥伴兒,說起夥伴兒,我更喜歡院子裡的羊,上學前放學後我總是趕着自家的羊和小夥伴們到地里放一會兒羊,羊兒吃草,小手伸到羊兒的嘴邊,小羊的嘴巴在我的小手心舔來舔去癢酥酥的,這時我把頭貼在羊頭上兩個臉蛋兒蹭來蹭去,我倆那親熱勁兒就象一對玩伴兒,晚上回家時我把羊兒趕進羊圈,它總是回頭望望我,四目相對依依不捨,在小院裡也有我不待見的傢伙,那就是豬圈裡的豬,我嫌它死吃又叫喚,豬圈的氣味特難聞,尤其是夏天臭哄哄的,它就在圈裡待着也沒法和我玩,我還得早早起來給它打豬草,糊豬食,還得象伺候大爺一樣給它端過去倒到豬槽子裡去,娘見我總是嘟嘟囔囔地伺候豬大爺,就笑了,閨女,你是不知道啊,這豬一身都是寶,豬糞臭可它是莊稼的好肥料,過年燉得豬肉多香啊,那豬毛可做刷子,豬油炒菜吃,剩下幅豬骨頭,你還可以玩,經娘這麼一說也就不討厭豬了,長大後這段經歷給我很大幫助,凡是遇到不喜歡的人和事,總是往好處去想,努力尋找對方的閃光點。
夏天的小院最熱鬧,鄰居們拿個板凳來聊天,說年景,講趣聞,怪三伯原來是個走村串戶的木匠,一肚子故事,我們這幾個孩子就喜歡圍着他聽講村子外邊的故事,娘喜歡唱歌,幾個叔伯姐就來我家唱歌,在夏夜的絲瓜架下,幾個姑娘來段兒表演唱:遠飛的大雁,哥哥年長我九歲,我記事起他就是個帥氣的小伙子,吹拉彈唱打快板兒作詞作曲兒樣樣在行,又寫得一手好文章,夏夜的晚上哥哥拉上一曲二胡,那時他常拉「天上布滿星月牙亮晶晶......」,我和娘還有幾個鄰居的姐妹們就跟着二胡唱上一曲,最有意思的是,那會兒時興跳「忠字舞」,每次吃飯前哥總要跳上一段兒。他房後的大楊樹是妹妹的另一個家,她四五歲時就學會了爬樹,經常和另一個小夥伴兒爬到幾十米高的鑽天楊上騎着樹杈當大馬,或坐在樹杈兒上看小人書,當時她不識字,一本《雁翎隊》講得是白洋淀人民抗日的事,看見鬼子扛着槍她特生氣,就扣掉了鬼子的頭,等翻過來才發現這邊的八路軍也沒有了頭,嫉惡如仇的妹妹長大後成為一名有擔當的國家公務員,春天來了院子裡的大柳樹綠芽兒似一串串小鳥嘴巴兒,娘就擼下芽芽焯了給孩子們做道菜吃,夏天時大柳樹就成了小夥伴兒的玩伴兒了,折下一枝柳條來編成帽子戴在頭上,扮演成偵查員學着《奇襲白虎團》的樣子抓個舌頭審審,秋天的小院是豐收的,貼着院牆的幾根吊瓜黃澄澄的象一個個待嫁的新娘一樣紅着臉蛋兒,地上的倭瓜摘了一個又一個,胡蘿蔔、紅薯和主人捉迷藏,挖了這個,一轉身又看見了另一個。
到了冬天小院裡下雪了,我們幾個孩子就打雪仗,院子裡有個柴草垛,那一根兒一根兒的草棍兒上凍着冰,抽出一根兒來放到嘴裡涼絲絲的,好似夏天的冰棍兒。
說不盡的小院,孩子們長大了,走出了小院,父母遠走了,那個伴我們長大的小院成了別人家,如見走進村裡的小院,沒有了豬羊,也很少人家養雞,人們做飯燒管道煤氣了,早晨傍晚村子裡再也沒有炊煙了,可那陪伴我們長大的小院依然在我們的血脈里,在小院裡我們懂得了一家人要相親相愛,知道了只有辛勤勞作才會有好日子,小院讓我們「吃飽穿暖」更讓孩子們有了快樂的童年。[1]
作者簡介
董鳳琴,出生在華北平原一個飄着棗花清香的小村莊,16歲參軍,喜愛寫作,多年來在北京晚報、家庭育兒等報刊雜誌發表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