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記憶(齊海艷)
作品欣賞
密林記憶
在任何情形之下,那片密林是我內心最親密的夥伴兒。雖然它不會說話,但是我沒有理由地和它成為知己。
它是哪來的?從來就沒有一個答案。聽長輩們說,有村子之前就有它的存在。
它不像常見的密林,它不往高處生長,也不往四下擴張。就如同藍的天,白的雲,黑的夜空,無論怎樣看去,都會感到心舒,這可能是它與人共存的和諧。
它生長在我鄉下的老家,有十來種樹木,有的形態優美,有的高大筆直。
我童年時,天天都會跑去玩,它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引你靠近它。我最喜歡下雨的時候去,團團簇簇的樹葉承接着雨點兒的輕撫,樹葉有高有低,雨滴聲也就有大有小,那是綠葉和雨滴合奏的天籟之音。抬起頭,或伸出手,你完全不用擔心雨點兒會落到身上,閉眼細細體味這種聲音,與它交流,令人沉醉、着迷!
我的臉上若有它留給我的興奮表情,來源是雨過天晴後。
太陽一出來,你從敞亮的空地邁入它,仿佛到了另一個國度,樹枝互相伸展着搭在一起,如戀人一般,層層的樹葉親吻着,雨珠閃爍着,和沙灘上的貝殼一樣鮮亮,環顧四周妙極了,箭一樣的光斑讓你塵思頓然消失,我想那時無論是誰,心靜會豁然開曠,愉快的思緒會從一個光斑飛向另一個光斑,一路飛到陽光明艷的地方。
微風吹過,樹下的小草唱着沙沙的歌兒,星星般黃色、白色、粉色的小野花沉醉地搖頭,蜜蜂和黃蜂圍繞着花兒飛個不停,麻利的步行蟲在跑着,樹上的毛毛蟲也在努力地攀爬,蜘蛛快速地織着網,林中的鳥雀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談情說愛,它們都在這密林中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這一切對我來說是一種深深的意境,沉浸在其中,體味那些最令人感動而又最易被忽略的絲絲縷縷。
每個季節我都會觀察它,它的模樣是漸變的。
春的日子裡,它少女般嬌嫩羞澀。各種各樣叫不出名的小野花,散發出一陣陣清香,沁人肺腑。我和小夥伴們用樹的嫩枝做成口哨,優美的哨聲伴着楊花漫天飛舞,小鳥也會加入進來縱情歌唱,白色的花絮飄落在頭髮上、小草上、小路上,布滿密林,看上去像下了雪,我不知不覺陶醉在如痴如醉的夢幻里。
蛐蛐試起歌喉時,它悄然過渡到盛夏,像少婦一樣風姿綽約,嫵媚地笑。炎熱和雨季也隨之到來,裡面充滿了正在生長的各種蘑菇,蘑菇多的是,這一片,那一片的,采都采不完。我和一群小伙兒伴們在密林中大呼小叫地瘋跑,蝴蝶和蜻蜓被我們搞得暈頭轉向,有時會和我們撞個滿懷。我們會在樹下的螞蟻王國逗螞蟻,草叢裡捉蛐蛐兒,看到長耳兔跑過,拔腿就追,爬到高高的樹上掏鳥蛋,偷偷地跟在火狐狸的後面探尋它的家所在。那時的我在密林里肆無忌憚,什麼樣的動物都敢追,什麼樣的樹都敢爬,什麼樣的窩都敢掏,什麼樣的蟲都敢捉。它看着我放肆、歡樂、喧鬧、成長……
天黑了,你會聆聽到昆蟲、青蛙和小鳥一刻不停地共同演奏。特別是鳥叫聲,有的像人在大笑,有的像水滴入深谷,有的是雌雄互換,由遠及近。我常常玩到很晚,我甚至嫉妒那些住在裡面的生命。
到了秋天,它有了中年女人的雍容華貴。它成了調色板,金的耀眼、紅的似火、綠的生動。我看着一片片黃葉、紅葉,像一個個小精靈飄落下來,地上好似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美不勝收。有的人把樹葉掃成一堆做肥料,有的是羊過冬的食物。走在密林里,沒有淒涼的景象,是一種溫暖的感覺,走着走着,轉眼間就到了它的邊緣,回過頭去,欣賞走過的密林,無限感慨到:漂亮極了!
下雪了,它迎接着雪花的洗禮。它和老婦人一樣,唯有些嶙峋的骨,且僵硬。然而,它並不悲傷。我們打起雪仗,打破它的寂靜,樹上震落的雪花,發出沙沙的聲響,與它竊竊私語。它的四季,不僅是綠的生命運動,還顯示出種種風韻。
五年前,我回老家,發現它不見了,在它原來存在的位置上,是一片蕭瑟荒寒的氣象。記憶中的密林成了一個個光禿禿的樹樁,以及樹樁上膽怯的長耳兔,鳥兒不知飛向了何方。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它是怎麼消失的,我直到現在依然沒有答案。
而在我的夢裡,我的祈禱中,我依然感受到它用無聲的生命呵護有聲的生命,那種若隱若現的情感,在它滿地的濃陰里,張望復張望。
我離開了家,過了許多年,走過許多地方。我曾在不同的地方,看到過各種各樣的密林,但是都不像我家鄉的那片密林,再也不會在我的心底留下什麼印象。[1]
作者簡介
齊海艷,女,筆名多蘭,蒙古族,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