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呂淑紅)
作品欣賞
守望
「這煩人的老天,一大早就耷拉着個臉。」秀娘一手端着碗,一手從碗裡抓出一把麥粒撒給兩隻圓滾滾胖乎乎的黑雞。
本來挨擠着趴在雞窩門口的黑雞,看見地上有食兒了,立馬一搖三擺地跑過來啄食,秀娘一看雞們吃得這麼歡實,又來氣了,衝着雞就嘮叨:「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你就還這一個心眼兒是不?等哪天孩子們都來嘍,說不定就殺了你!」
後面那句話秀娘倒沒說錯,這雞本來就是打算初二孩子們都來的時候殺的。誰料想初二孩子們都沒來,雞也就沒殺成,秀娘恐怕雞們餓瘦掉了膘,天天好吃好喝地侍候着。
衝着雞們嚷嚷完,秀娘覺得心裡暢快多了。抬起頭,四下里看,天還是霧蒙蒙的,陰冷潮濕,自來水龍頭旁邊的歪脖子棗樹支棱着乾枯的枝條,在薄霧中無精打采。幾隻蹲在樹枝上跳來跳去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開會,正商量着怎麼下來偷吃雞食。
「看來這回天氣預報說准了,今兒真得下點雨。按說也該下雨了,再五六天就到雨水節氣嘍,你看這一冬天也沒正兒八經地下場雪,再不下點雨,真得乾死了。怪不得這麼些病毒。」秀娘撒完碗裡的麥粒,轉過身對坐在走廊上的秀爹說。
八十多歲的秀爹懶洋洋地坐在躺椅上,穿着厚棉襖厚棉褲還覺得不暖和,腿上又蓋了個小棉被。平時有太陽的時候倒用不着,這是個四間平房的大走廊,孝順的兒子知道爹娘愛曬暖兒,蓋新屋的時候特意把走廊蓋寬敞一些,還用鋁合金都封上了,只要太陽一出來,走廊里就成了溫室,比點爐子都暖和。
可今兒是個陰沉的大霧天,走廊里就顯得特別冷,這裡視線好,能夠看清小院裡的角角落落。爹娘都愛坐在走廊里,看看天,看看雞,看看小麻雀終於忍不住了,趁着秀娘轉身進屋的功夫,撲啦啦衝下來,搶地上的麥粒吃。
秀爹坐那裡看着熱鬧,本來沒想吱聲。聽秀娘說到節氣,就接了話茬:「可不是快到雨水了,今兒都正月二十一了,這眼看着就快出正月了,也不知道二月二閨女能來不。」
秀娘隨手拿個小馬扎,靠着秀爹坐下來,也是八十多的人了,不經累,站大會兒就腿酸。隨手幫秀爹往上拽拽棉被,嘆了口氣:「唉,咱有什麼法吔,城裡封了,閨女想來也出不來;村里路也堵上了,黨員幹部都上村頭查人去了,閨女就是來了也進不來家。」
秀娘說的這些,秀爹何嘗不知道。村里大喇叭天天鬧騰。秀爹也知道當下形式嚴峻,可還是天天在心裡盤算:唉,這都快一個月了,閨女還是年前二十六來的,本來說好大年初二都回來,誰知道,從年三十就聽說武漢鬧啥肺炎,初一後晌村里就張羅堵路了。
初二一早,閨女就打電話說來不成了,城裡管得更嚴,她們不能隨便出門了。
不來就不來吧,反正閨女天天都給打電話,家長里短地扯閒篇兒。家裡也啥都不缺,有吃有喝的。
秀爹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地不自在,葉老戀根,人老戀親。越老越戀孩子們了。家裡平時就老兩口,哪次閨女兒子孫子孫女一回來,秀爹都比過年高興,提前幾天就盼,到孩子們回來那天,一聽見大門口有汽車聲兒就趕緊出去看。
孩子們都孝順,互相商量好,這個不來那個來,隔三差五地不斷流,秀爹一直也沒覺得特別想得慌。特別是閨女,自從買了小汽車,基本上兩個星期一準來一趟,這七八年了都這樣。
秀爹已經習慣了。
可這回,一鬧啥病毒,把孩子們都封住了,一個都來不成了。
雖然都天天打電話問長問短,可日子長了,秀爹心裡還是給長了草似的,哪哪都不舒服。
「都快一個月了,這什麼日子吔!啥時候是個頭啊?」秀爹越想越煩躁,忍不住又咳嗽起來,覺得胸悶氣短。秀娘趕緊起來拍拍背,忍不住埋怨:「給你說叫你擱床上躺着,別起別起,你就是不聽,這感冒剛好,可別再凍着嘍,要不你還是去屋裡躺着吧?」
「躺什麼躺!再躺就沒氣了!」秀爹氣哼哼地說:「我這會子覺得憋得難受,是不是快不行了?要不都給他們打電話,叫他們都回來,見最後一面吧。」
秀娘又氣又怕:「你胡說嘛也,村里醫生都說了,你就是個感冒,又不是肺炎。人家相面的也說過,你得活到九十多,你這才86來,還有好幾年活頭呢,別胡說八道!再說了,給孩子們打電話,他們能來?路都封上了,怎麼來?」
秀爹能不明白?孩子們確實沒法來。唉,這該死的病毒!
一輩子忠厚老實只會和土坷垃打交道的秀爹怎麼都想不明白,眼看着日子越過越好,咋就說出事就出事了呢?
作者簡介
呂淑紅,筆名蘇紅,中學教師,濟寧市作家協會會員,濟寧市散文學會平台主編,有詩文散見於《散文百家》《西部散文選刊(原創版)》《齊魯晚報》《濟寧晚報》《湛江晚報》等報刊和網絡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