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車記(郝敬東)
作品欣賞
學車記
一
一直想學車，無賴過去所從事的工作性質，讓我始終無暇去駕校專心專意學習。於是，等着、盼着在退休後的第一時間去學習駕駛。
寅虎年夏，退休如期而至。可事與願違，新冠疫情迴環反覆，極端酷暑異常延長。直到十月末，才去駕校報了名。自然，我報的是C2自動擋駕考，據說它比手動擋車好學。
駕校安排為我體檢後，發給一本學習資料，告訴我駕考共有四個科目，先集中精力拿下科目一理論考試，再進行後面的科目實訓才不致於心掛兩頭，有利於更好練車。
翻看（包括科目四文明駕駛知識）近200個頁碼的駕考理論題庫，頭都變得大了。那些似是而非的選擇、判斷題型，那些紅黃藍白棕五色雜陳的標誌、標線，那些上下左右變換的交警手勢，那些紛繁的模擬交通場景，那些眼花繚亂的汽車儀表圖標......含蓋了交通安全法律法規、道路交通信號、機動車駕駛操作、安全行車、文明駕駛、惡劣天氣和複雜道路駕駛、交通事故救護等十多個內容，考題多達2323題。漫漫題海，如何記憶？怎樣應考？對我這個年滿花甲者而言，無疑是件極具挑戰的事情。
也是退休後學會開車的妻子說，科目一是駕考第一關。這一關過了，後面學車才有信心。考題單靠死記硬背不行，要聯繫平時乘車出行接觸到的交通法規、已知已會的交通信號標識、車輛上的實際儀表認知以及各類題型規律，用補缺的辦法來豐富駕駛理論知識，通過理解來加強記憶。網上有《駕考寶典》，下載至手機可隨時隨地聽講座、刷題目，提高學習效率。
妻子像教練一般，把科目一的學習方法與路徑講得明白曉暢。我迅即下載《駕考寶典》，並交費申請為VIP學員，享有了直播課、情景練題、考前秘卷、模擬考試仿真衝刺、真實考場模擬等專屬學習權。寶典視頻講師皆是年輕帥哥美女，不僅講課聲音甜美，而且條分縷析，變繁為簡，將一些關鍵知識點編成口訣，大大方便了記憶。我完全拋開書本，只要眼睛不疲勞，便機不離手，不斷反覆聽課、刷題、進行模擬考。這樣持續了整整一周，終於，我在手機上的模擬考試可以連續超過90分了。
但是，當我進入考場、面對電子監考攝像頭時，卻如芒在背，緊張驟起——畢竟，N年都沒考過試了。想想自己考前刷題合格率尚高，即來之則考之——握過鼠標，我果斷點擊了「開始」......隨着電腦屏幕不斷顯示答題正確、得分越來越多，我似得到了一種鼓勵，答題越來越順利，不到半個小時，便以95分的成績通過了科目一考試。在「成績合格」電子檔案簽署完自己的名字，我高興地取出寄存手機，在第一時間給妻子發去「報喜」信息，感謝她指導有方。
二
果如駕校所言，過了科目一，科目二的實際操練沒了一心掛兩頭的羈絆。也如妻子所說，過了科目一，練車便更有了信心。
科目二教練姓胡，長我一歲。許是同齡人緣故，胡教練對我特別耐心。他說，自動擋科目二共有四個考項，倒車入庫最難，直角轉彎較易，曲線行駛考方向感，側方停車考靈敏度，四者互有聯繫，而倒庫是基礎，是頭板牆。他給我支招——倒庫難，咱就用一段專門時間把它練過硬，之後三個考項連起來練全程，就會順手得多。
可是，胡教練並不急於讓我上車，而是首先教我在模擬方向盤上打方向——手勢怎麼握？左、右打滿怎麼打？方向如何回正？怎樣打方向才不會亂？經過多輪模擬，直到我把方向打得像模像樣，胡教練才准許我就位主駕。他自己則坐至副駕，告訴我R為倒擋，D為前進擋，P為駐車擋，腳、手剎如何使用？左右倒車鏡怎麼看？講完這些基本操作，他讓我發動車子，掛檔，松腳、手剎。車子移動起來後，他一面叮囑控制速度，指導如何看點位、打方向、回方向，入庫後再如何看庫門線、踩制動板、防車尾掃線，出庫又如何看邊線、打方向、牽車身；一面隨時防止我因操作不當，車身擦邊、掃線或歪斜，便迅疾踩下裝置在副駕處的剎車制動板，就着問題現過現地加以糾正。其間，還頻繁下車指定點位、比劃間距，講解對點部位、入庫角度、方向弧度......數遍複述，不厭其煩，只把要點、盲點、疑點都講得明明白白，我們操作正確無誤，他才滿意說對稱好。那種認真負責的態度，讓我想起練車前他對我們所有學員說的話：「駕考也是國考。駕照上印的可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機動車駕駛證』字樣。所以學習駕駛絕不是兒戲，絕不能馬虎。」
之前聽說，教練因為工作機械重複、單調枯燥，對學員態度不敢讓人恭維。而我卻有幸遇到了胡教練這樣一位好教練。他不僅毫無保留地教技術，還與我交流生活經歷，勾起我們同齡人的許多話題，使我在練車過程中始終保持着一種輕鬆狀態，即便出現差錯被高聲糾正，也感到心舒意暢，練得順手。幾天下來，車感明顯增加，點位把握也有了準頭，以致讓我覺得學車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難。那天，妻子去看我練車，用手機拍下我氣定神閒的倒庫視頻，連說不錯不錯。胡教練也鼓勵說，照這個勁頭，再練半月就可以預約考試了。
接下來的直角轉彎、曲線行駛、側方停車連項訓練，無論是看點位、打方向、控車速，還是牽邊線、留間距、正車身，抑或是觀後視鏡、看左後輪、防軋邊線，等等，皆與練習倒庫所打基礎息息相關，完全應證了胡教練「科目二是個有機整體，只要把倒庫練到家，全程訓練都不是事」的說法。
熟能生巧，練得多了，我也從中悟出了一些規律。科目二無論哪個考項，都逃不出控制車速是根本、牽正車距是關鍵、看準點位是核心、打穩方向是保證的定律。將其牢記在心，用心體會，對應操作，失誤便會減少。
因為科目二總體練得比較順暢，胡教練鼓勵我預約了11月25日的考試。考試前一天，他帶領我們去考場實地訓練並進行模擬考試。三次模考我過了兩次，一次未過的問題正出在倒庫上。胡教練發現癥結還是車速控制不佳，再三強調倒庫考試3分鐘時間綽綽有餘，只有慢些慢些再慢些，修正方向才有餘地，考試過關才有把握。他還歸納出「慢中求穩，穩中取勝」八字真經讓我們切記。
次日上了考試車，儘管我不斷告誡自己放鬆，當語音播報「開始考試」後，我仍然緊張得手心出汗，心底發虛。結果，上來右倒庫就軋了邊線。監考系統播報駛回起點，進行補考。在起點，我一邊平復心態，一邊默想倒庫流程，囑告自己放鬆心情。淡定之下，倒庫總算順利過關。接着，直角轉彎、曲線行駛都沒有問題，側方停車自我感覺也還順暢。然而，在我滿心期待監考系統播報「成績合格」時，語音播報卻出現了巨大反轉：「您的成績不合格。」我一時懵在駕駛室里，急問安全員錯在哪裡？「請下車我告訴您，」安全員滿臉遺憾，「因您急於取勝，入庫車速過快，剎停延遲，車尾掃線，前功盡棄。」
聽了安全員的話，我如五雷轟頂，渾身酸軟，下車腿腳都沒了力氣。近20天的練車，就這樣白瞎了？這駕考規則未免太殘酷了吧？一個科目中的某一考項不過，所有成績一塊兒歸零，這簡直有失天理呀。可是，怨天尤人，怪罪考規，無濟於事；不承認是自己練車問題，同樣也於事無補。我只得認栽，用運氣不好、車緣欠佳聊以自慰。
二次約考須得間隔十日。未及等至預約，我居住的小區突現新冠陽性病例。緊急封控，居家隔離。足不出戶半月有餘，忽地又全面解封。該來的還是來了——感染，治療，後遺症，陽康，一直折騰到春節過、正月完。
復去駕校練車，竟然手生了不少。重練數日，約定2月24日參考——年份卻已換作了2023。感謝胡教練沒有對我失去信心，他將我列為本次考試必過學員。考前照例領着我們去考場實際演練，考試當天一大早，他又打來電話，約我去再練幾把重中之重的倒車入庫，並再三叮囑考程中的注意事項。
衝着胡教練的悉心關照，這次考試我怎麼也得過呀。天遂人願，最終，我以滿分為科目二畫上了完美句號。
三
科目三教練是名90後，英俊瀟灑，一副喜相，大家都叫他「小郭教練」。同批學員中，有的是前批次掛科的，有的是工作忙、不定時長期參訓的，年齡最長者自然非我莫屬。好在胡教練向小郭交接時，囑他繼續給予我關照，小郭欣然應允，讓我深為感動。
小郭說，科目三16個考項，環節多、細節多，上路膽量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因為科目二訓練場所封閉、固定，而科目三則有社會車輛、行人等出現在訓練現場，上路膽量練不練得好，是能不能考得過的關鍵因素。
按照駕訓日程安排，周五至周日在濱江路練車，周一至周三到考試路段實地訓練，周四則為考試日。無論沿濱江路路練，還是在考試路段實訓，小郭在副駕上總是掰着手機，漫不經意。可學員一旦直線跑偏，或忘打轉向燈，或未偏頭看後視鏡，或掉頭占錯道，或遇人行道、學校區域、公交站台漏了點剎，他都能及時發現，即刻提醒，一邊講解一邊仍然掰着他的手機，專業素養煞是讓人嘆服。
小郭體諒我年紀大，路練收車前，總是帶我多跑一趟。他說，直線行駛掛科率較高，您年長應重點練，要遠看前方，能看多遠看多遠；方向盤要保持微幅篩動，學會從動態中找平衡，防止在不知不覺中跑偏。在考試路段實訓時，針對沒有語音提示的點剎考項，他特別指導我們記住點剎路段的特徵——把或是路燈杆、或是下水井蓋、或是工廠大門當作標識，形成肌肉記憶，考試車行駛至此，提前準備，穩紮穩打，不丟環節，不漏細節，就不致出現失誤而掛科。
對於左右轉彎、加減檔、超車、會車、掉頭、靠邊停車等環節的練習，小郭針對每名學員易出錯誤或普遍存在的共性問題，各個擊破，將諸如（方向）快打快回、輕帶輕回、隨帶隨回、把准車速、看遠顧近、觀察仔細、果斷快捷、穩控車速等方法和妙招，全盤端出，悉數道明，直達學員心扉，讓我們入腦入心，學有所獲。
其實，科目三技術含量遠比科目二低，膽量、心態、反映、手腳協調、理解力、記憶力等因素反比駕駛操作重要。
考前兩天，小郭將模擬燈光明細表及播題錄音發至駕考群，讓我們先溫習再實練。猛一看，21項燈光讓人吃驚不小，如此多的燈光使用，能否理出易於記憶的規律呢？經過比對、琢磨，看似繁多的燈光操作，實質只有遠近燈光交替、近光燈、遠光燈、示廓燈+雙閃燈四種使用類型（霧燈使用單一，未列入考試），我將其編作一首打油詩：
通過超遠近，
會跟轉直行，
沒燈照須遠，
示雙故臨停。
第一句的意思是夜間通過急彎、坡道、拱橋、人行橫道、無交通信號控制的路口和超車使用遠近燈交替；第二句的意思是夜間會車、跟車、左右轉彎、在有路燈的道路上行駛、直行通過路口使用近光燈；第三句的意思是在沒有路燈、照明條件不好情況下行駛須開遠光燈；第四句的意思是示廓燈+雙閃燈用於夜間發生故障、車輛難以移動和路邊臨時停車。
打油詩立馬讓燈光使用記憶變難為易，練習時仔細聽題，操作時不搶前、不延後，半小時便攻下了模擬燈光。
3月16日考試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到中雨。大家都未在雨天練過車，擔心考試會受影響。小郭說，雨天影響肯定有，但有弊也有利，雨天社會車輛、行人少，應急情況自然也少。大家不要過於焦慮，平時怎麼練就怎麼考，保持心態平和，頭腦清醒，不遺不漏，穩定發揮。他還特別提醒我們，直線行駛千萬不要受雨刮器干擾，「穩」字當頭，車速適當，視線看遠，方向微修，確保不「掛」。
下午兩時許，雨仍下個不停。我走近16號考車，向安全員問好，做考前準備。因有科目二的歷練，我從容地按照考項順序，穩健操作模擬燈光、起步、路口轉彎、超車、加減擋、會車、掉頭、變更車道、通過人行橫道學校公共汽車站、直線行駛......儘管，車外雨點密集，車內安全員不苟言笑，我卻波瀾不驚，旁若無人，自顧自地，機械般地，程序員似地堅守着手、腳、眼、耳、腦的協調配合。隨着最後一個考項——靠邊停車操作的完成，車載監考系統朗聲播報：「您的考試成績合格！」
從考車上下來，我如做夢一般，竟然不相信自己如此輕鬆地過了科目三。那些環節，細節，點位，要領......統統被我踩在了腳下，玩轉於手中，融入進記憶。
此刻，淅瀝的春雨似在向我祝賀，溫潤的春風似在向我致意，而春風春雨里舖天蓋地綻放的新綠，則一如我燦爛的心情——
春天真美，生活真美！
四
2023年3月23日，我的駕考最後一個科目一舉通過。
打開「交管12123」APP，傳去正面近照。翌日，我的電子駕照即精準顯示在了手機屏上。
信息時代的便捷與效率讓人慨嘆。而我更有感觸的是，對於任何一件不易之事，只要你有足夠的信心，只要你有必勝的決心，曾經被耽擱的缺憾終會得以彌補，曾經被擱置的願望終會得以實現。
當然，我也必須感謝老胡、小郭兩位教練。
是為記。[1]
作者簡介
郝敬東，曾長期從事黨委政策研究工作，業餘熱愛散文創作，2022年6月退休。中國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北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