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柳春)
作品欣赏
孝道
我是一个医生。那年，我到乡镇卫生院锻炼。
中午时分，突然听到“啪啪”几声巨响，接着，一阵悲伤恸哭传来，北面的那一家塔起了大帐蓬，点起香烛。啊！那位老者终于仙逝了。
这位死者于一周前曾到我院急救。当时，我检查后，对他的家属说：“患者得的是严重高血压，脑出血，而且出血量大，治疗预后不好，现在不宜作搬动转院，应先就地抢救治疗，不然，转院途中很容易发生危险。”不料，几位孝子们哪里听得进去我的话，个个烦燥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躁急地一齐嚷道：“送县医院！再不行，送省医院！我们兄弟姐妹多人，就这么一个父亲，砸锅卖铁也在所不惜，只要有一分希望就下十分的努力！”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面对如此孝顺情怀，在担忧之余，还是令我感动不已。于是赶紧拨打120。急救车来后，家属们争先恐后、七手八脚的把患者搬上了车，陪送的坐满了一车子。其他亲属又租车随去。
第二天晚上，救护车就把患者送回了家，临走，还燃放了一串鞭炮。当时，我们都以为患者已经死了。不想，院外突然冲进一群患者女家眷，气喘吁吁地大呼小叫：“院长！借氧气救命！”“不是从县医院转回来了吗？还要氧气何用？”医务人员问。“还未断气哩！”“怎么不在县医院继续治疗或送省里去？”“县医院的医生建议我们往省里送，可我们没有钱了，只好拉回家！”“可我们院里只有一台氧气设备，不能外借。”“只用两个小时，穿好寿衣后就送还。”看着她们的可怜巴巴样子，没办法，我只好同意了。于是，这几个女人风风火火地把约重300斤的氧气设备迅速搬过层层大门，辗过坑坑洼洼的街道，向家里奔去。
两小时过去了，仍不见他们还氧气设备，便派人去取。不料，围在患者身边的几个女家属马上拦住道：“不行啊！再等一等吧！还没做好寿衣呢，再说也需要啊！”“反正是要死的人了，装装样子吸些氧气意义不大。”一个医生回答说。这时，站在一旁的女婿唐老师忽然孝心大发起来：“他现在还没有断气就是病人呀！为什么不抢救他？如果不给氧气不就是死了吗？”叫喊的声音里冲满了哭腔。“唐老师，医院已经尽力了，急救氧气瓶是不能外借的，你们把病人拉回来就是放弃治疗了......。”旁边的一个围观者看不过眼，便插话进来。唐老师听后，当场勃然大怒，大声喝道：“你讲什么XX话！你爹死的时候，你不伤心吗？你不去救他吗？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这个没心肝、没有孝心的东西！”无端受累，这名围观者气得说不出话来，瞪圆着眼睛死死盯住唐老师，眼看着就要开战，我赶紧把唐老师劝说开。但唐老师一边走还一边骂不绝口，一副痛心疾首又情无处可归的样子。
深夜，一位家属来报告：“院长，针水完了，再要一瓶过去。”我说：“要先看看病人的情况吧。”“不用了，按县医院处方，要不随便弄一瓶吧！”我只好给她开了一瓶能量合剂。但过了一个时辰，又有两位家属来请我过去诊看。此时病人已处在深度昏迷中，呼吸心跳尚好，于是开了处方，叮嘱护士去执行。
此后的几天里，女家属每次到我院来拿药，便请护士去注射。护士每次回来都发牢骚说：“患者脏死了，满屋子都是大便味、尿味，满脸都是汗油，衣服腻乎乎的，都没有换洗过，还有几只苍蝇在嘴边爬着觅食呢，而且，没有一个人陪在场。”
“患者不是生有五儿三女吗，都哪去了？”我问。“据他大儿媳妇说，都在忙重要事情呢！反正是挨日子了，只要医院胡乱给些针水拖延拖延就行了。”护士满脸不悦地说。当我问及姑爷唐老师时，护士不屑地说：“从那次后，就没有影儿了。儿子、女儿都不管，何况他只是个姑爷！”此情此景，竟让我突然想起《红楼梦》里黛玉去拜访贾赦的事来：“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倒彼此伤心，暂且不忍相见。”我想，唐某也许是怕见了更伤心吧，还是彼此不见不来为好。
几天后，终于听到了报丧的鞭炮声，这对于家属而言，或许是好事也未必。举丧活动就要开始了，人们很快就可以看到披麻带孝、满脸悲戚的孝子、孝女、孝媳、孝婿们了，可以听到呼天抢地、痛哭流涕的挽歌哀曲了，当然，还有那盛况空前的打醮念佛，随风飘拂幡帜金银，贴在大门前感人至深的挽联挽诗。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