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樹(劉麗華)
作品欣賞
太陽樹
雨和自然萬物的喁語，是最美的天籟。
昨夜，窗未關，不為別的，只為聽這一夜的雨打窗欞，只為這一夜的細雨入夢。雨下了整整一夜，總算解了入夏以來的焦渴。一陣涼風襲來，陡然讓我從睡夢中醒來。
清晨，我推開門，一股新鮮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我貪婪地吮吸着，迫不及待地走出小院，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趟過小溪，漫步山間。雖是雨後，路卻不是很濘。美麗的野花散落在山間，色彩繽紛，令人欣然。腳下的幾簇馬蓮花顯得格外精神，嫩綠的葉子中間秀出一朵朵藍色的小花兒，仿佛吹響了一支藍色的夢。蟲兒在花間葉上嬉戲，啜飲清露。我不由得一陣竊喜，忍不住俯身採下一朵，湊在鼻尖，清新里裹着絲絲甜味兒。
細雨，這久違的訪客，一經探訪人間，便深情款款，眷戀鋪天蓋地，心思再也無法抽離。此時，在眼前，在山川，灰濛濛的氤氳開來，細密的雨絲纏纏綿綿，又開始織滿天地，人在細雨中，似乎也幻化成喜人的雨絲。我興致正濃，偕着細雨登上山丘，極目遠眺---。
田間，禾苗經農人的侍弄已有幾分綠意，經夜雨的梳理更是鮮亮可人。一株株，一壟壟，一畦畦，一層層，在大地上鋪陳開來，沉澱着彩虹似的夢。難怪農人們慨嘆：「天作莊稼，人作夢。」雨是最好年景的預兆，有了雨的浸潤，豐收的年景在望，望着細雨中一戶戶清新的農家院落，我真實地感到，人們是心也舒坦，眉也舒展，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夏來百蟲伏叢唱，遍地都是天籟聲。」山中佳木蘩蔭處，有雀兒鳴唱。漫步其間，不知不覺地走入一片杏林。花褪殘紅青杏小，眼前，青果盈盈在枝，駐足其間，思緒翩然……。
山中女孩愛戀山，四月天，鳥鳴澗，山花燦。十年前的一個清晨，我拗不過小女的纏磨，原本自己也貪戀自然。在女兒的牽扯中，嘰嘰喳喳，欣然踏上山路，伴着可愛的小女投進山中。
正值清明過後，杏花開的正濃，遠遠看去似霞非霞，似霧非霧，令人仿佛置身於仙境一般。林間，春草叢叢，彩蝶點點，高大的松樹一改冬日的蒼茫，變得青蔥可愛。我和女兒忘情地追逐嬉鬧陶醉其間。驀地，一個瘦小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閃隨即沒入花海之中。
「啦、啦、啦、種太陽，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望，長大以後能播種太陽……。」
循着歌聲走去，眼前的情景讓我一亮：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正在山間跳着、唱着。她不時地從一個打着補丁的小布兜里捏出什麼往泥土裡埋着。活潑靈動的身影好似草間搖曳的花束，輕靈悅耳的聲音猶如天地間清脆的鳥鳴，不染塵埃的眸子就是山間晶瑩剔透的露珠。
我好奇地問：「小姑娘，你在做什麼呢？」
「種太陽。」
「種太陽？」我重複着小姑娘的話，心想：「太陽還能種下嗎？」
「是的，我在種太陽，今年種下了明年就長出來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一顆顆杏核埋入土中。
哦，我似乎明白了什麼，蹲下身把小姑娘那雙冷冷的小手握在手中，很久很久。我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水藍色的夾襖綴着白色的小花兒，一綹劉海兒粘粘地貼在前額，胸前鮮艷的紅領巾輕輕地飄着，一張髒兮兮卻掩不住清秀的小臉兒，一雙特別明亮的大眼睛透出幾分聰穎。
「小姑娘，怎麼就你一個人，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叫語嫣，我和小羊一起來的。」
不遠處，山坡上幾隻小羊羔正安靜地啃着鮮嫩的青草兒，這些小傢伙會意似的，「咩咩」地叫着，與我們打着招呼。
「語嫣，能告訴阿姨，家在哪裡嗎？」
「阿姨，我家就住在山腳下」。語嫣向着山下指了指。
我尋着小姑娘指的方向望去，一處簡陋的農家小院清晰地呈現在我的眼前。
語嫣還告訴我說，她的媽媽得了一種很難治好的病，她們家的錢都拿去給媽媽治病了，等山上的杏子熟了、小羊羔長大就用它們換錢去給媽媽治病，還要用它交下半年的學雜費。
「媽媽，讓我和小朋友一起種太陽好嗎？我點了點頭，女兒便和她同一般大的語嫣蹦蹦跳跳地走了。
「啦、啦、啦，我有一個美麗願望，長大以後能播種太陽……。」
我的心一陣酸澀。在我看來，語嫣是不幸的。然而，她就像長在石縫中的青松一樣，任憑雨打風吹，我自清純向上。我忽然間意識到，她種下的哪是什麼太陽？分明是綠油油的希望。縱然自然風雨可以吞噬一株小草，可它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一顆頑強的心！想到這裡，那份感傷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生命的敬畏。
「風來了，雲來了，雨也要來了。語嫣快回家吧！」女兒牽着小。
雨真的快來了，遠處的雲向這座小山緩緩壓下來，一道道閃電像一把把利劍無情地劃破遠方的天際。剎那間，柔軟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真想為她們做些什麼？
「阿姨再見，小姐姐再見！」語嫣用甜美的聲音向我們告別，隨即消失在如煙的花海中。
懷着一絲惦念，我和女兒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那片杏林。我一邊走，一邊想，如果一場大雨能洗盡人間疾苦，還那些善良可愛的人心中一片真正的蔚藍，那就讓它暢快淋漓地下吧！祈禱我心中的藍就在不遠處。
十年了，那條在雨中飛揚着的紅領巾一直飄蕩在我深深的記憶中。現在的語嫣也該長大了，只是不知道她媽媽的病好了沒有。但我相信，語嫣心底的那顆太陽樹早已是亭亭玉立了。
紅杏枝頭春意鬧，滿坡杏花紅，這紅紅的笑臉，紅紅的嚮往，不正是小語嫣種下的[[太陽]嗎？
我望着眼前的大片杏林，在雨中佇立良久。我一直想，在心靈的荒原上，每個人都應該挺起一棵不屈不撓的太陽樹，不為別的，只為靈魂的守望。
此時，遠的山，近的樹，迷離的田野，沉浸在雨色的蒼茫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不管看得清還是看不清，有希望的雨露滋潤，萬事萬物，一切都會澄明。
我愛這細雨，我愛這自然。就像今天，蒙蒙雨霧引着我，讓我再次推門走出庭院，走進山間。離開鬧市，躲開喧囂，心中纖塵不染。我知道，我憐愛和敬畏的，遠不止這大美的自然。[1]
作者簡介
劉麗華，女，漢族，市、建平縣作家協會會員，從事機關文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