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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四十三章 圍攻丐幫

天龍八部·第四十三章  圍攻丐幫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目錄

正文

眾人群相愕然之際,跟著便有人大呼起來:「幫主別走!」「丐幫全仗你主持大局!」「幫主快回來!」忽聽得呼的一聲響,半空中一根竹棒擲了下來,正是喬峰反手將這打狗棒飛送而至。徐長老伸手去接,右手手掌剛拿到竹捧,突覺自手掌以至手臂、自手臂以至全身,如中雷轟擊般的一震。他急忙放手,那竹棒一擲而至的余勁不衰,直挺挺的插在地下泥中。群丐齊聲驚呼,瞧著這根「見棒如見幫主」的本幫重器,心中都是思慮萬千。段譽言道:「大哥,大哥,我隨你去!」發足待要追趕喬峰,但只奔出三步,總覺捨不得就此離開玉燕,回頭向她望了一眼。這一眼一望,那是再也不能走脫身了,他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萬丈柔絲,接著他轉身走回到玉燕身前,說道:「王姑娘,你們要到哪裡去?」玉燕道:「表哥給人家冤枉,說不定他自己還不明不白,我得去告訴他才是。」段譽心中一酸,滿不是味兒,道:「嗯,你們三位年輕姑娘,路上行走不便,我護送你們去吧。」他又加上一句,自行解嘲:「久聞慕容公子的英名,我實在也想見一見他。」

只聽得徐長老朗聲道:「如何為馬副幫主報仇雪恨,咱們自當從長計議,只是本幫不可一日無主,喬……喬峰去後,這幫主一職由哪一位來繼任,乃是急不容緩的大事。乘著大夥都在此間,須得即行議定才是。」宋長老道:「依我之見,大家去尋喬幫主回來,請他回心轉意,不可辭任……」他話未說完,西首便有人叫道:「喬峰是契丹胡虜,如何可做咱們首領?今日大夥還念一念舊情,下次見到,便是仇敵,非拼個你死我活不可。」宋長老冷笑道:「你和喬幫主拼個你死我活,配麼?」那人怒道:「我一人自是打他不過,十個人怎樣?十個人不成,一百人怎樣?丐幫義士忠心報國,難道見敵畏縮麼?」他這幾句話說得慷慨激昂,群丐中有不少人喝起彩來。

彩聲未畢,忽聽得西北角上一個人陰惻惻的說道:「丐幫與人約在惠山見面,毀約不至,原來都是鬼鬼祟巢的躲在這裡,嘿嘿嘿,可笑啊可笑。」這聲音尖銳刺耳,咬字不准,又似大舌頭,又似鼻子塞,聽來極不舒服。大義分舵蔣舵主和大勇分舵方舵主同聲「啊喲」,說道:「徐長老,咱們誤了約會,對頭尋上門來啦!」段譽此時記起,日間與喬峰在酒樓初會之時,聽到有人向他稟報,說約定今晚三更,與人在惠山相會,當時喬峰似覺己方人手不足,力量太過單薄,但還是答應了約會。 眼看此刻月過中天,三更已過,丐幫中人極大多數未知有此約會,便是知道的,也是潛心於本幫幫內人事,都把這個約會拋到了腦後,這時聽到對方譏嘲之言,這才猛地醒覺。徐長老連問:「是什麼約會?對頭是誰?」他久不與聞江湖與本幫事務,一切全不知情。執法長老低聲向蔣舵主道:「是喬幫主答應了這約會麼?」蔣舵主道:「是的,不過適才喬幫主已派人前赴惠山,要對方將約會押後七日。」那說話陰聲陰氣之人耳朵也真尖,蔣舵主輕輕說了這兩句話,他雖在杏子林外,竟爾也聽見了,說道:「既是定了約會,哪有什麼押後七日、押後八日的?押後一個時辰也不成。」白世鏡怒道:「我大宋丐幫是堂堂的幫會,豈來懼你西夏的胡虜?只是本幫幫內自有要事,沒功夫來跟你們這些跳樑小丑周旋。更改約會,事屬尋常,有什麼可囉嗦的?」 突然間呼的一聲,杏樹後飛出一個人來,直挺挺的摔在地下,一動也不動。白世鏡等一看,只見這人臉上血肉模糊,喉頭已披割斷,早已氣絕多時,認得是本幫大信分舵的副舵主。蔣舵主又驚又怒,說道:「這位謝兄弟,便是喬幫主派去改期的信使。」 執法長老道:「徐長老,幫主不在此間,請你暫行幫主之職。」他不肯泄露幫中無主的真相,以免示弱於敵。徐長老會意,心想此刻若不是自己出頭,再無第二個適當的人物出來主持大局,便朗聲道:「常言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敝幫派人前來更改會期,何以傷他性命?」那陰惻惻的聲音道:「這人神態倨傲、言語無禮,見了我家將軍不肯跪拜,不殺何待?」眾丐一聽,登時群情洶湧,許多人便紛紛喝罵。

徐長老直到此時,尚不知對頭是何等樣人,聽白世鏡說是「西夏胡虜」,而那人又說什麼「我家將軍」,真教他難以摸得著頭腦,便道:「你鬼鬼祟祟的躲著,為何不敢現身?胡言亂語的,瞎吹什麼大氣?」那人哈哈大笑,道:「將軍,這就出去吧!」猛聽得遠處號角嗚嗚吹起,跟著隱隱聽得人聲馬蹄自數里外傳來。原來對頭的大隊人馬,相距尚遠。 徐長老湊嘴到白世鏡耳遍,低聲問道:「那是什麼人,為了什麼事?」白世鏡也低聲道:「西夏國有一個講武館,叫做什麼『一品堂』,據說是該國國王所立,當中招聘武功高強之士,優禮供養,要他們傳授西夏國軍官的武藝。」徐長老點了點頭,道:「西夏國整軍經武,還不是來打我大宋江山的主意?」白世鏡低聲道:「正是如此。凡是進得『一品堂』之人,都說是武功天下一品。主理一品堂的堂主,是位王爺,官封征東大將軍,叫做什麼赫連鐵樹,最近他帶領館中勇士,出使汴梁,朝見我大宋太后和皇上。朝聘是假,窺探虛實是真。那赫連鐵樹在京師耀武揚威,說要手下的隨從,和我大宋御林軍中的軍官比試武藝。咱們御林軍的軍官之中,哪有什麼好手?眼看便要出醜,幸得蘇學士想出了一條計策。」徐長老道:「蘇學士?大蘇學士還是小蘇學士?」白世鏡道:「是大蘇學士蘇軾蘇東坡了,他向太后奏道:我大宋偃武修文,尚文治而不重武功,和鄰國敦睦邦交,不願比試武功。但如西夏人好勇鬥狠,唯力是視,輕看我大宋無人,那麼明年春季,在東京汴梁觀摩我大宋的武學便了。」 徐長老點頭道:「這是個緩兵之計。這一年中咱們可招聘天下高手,精選能幹,來年與之相敵。」白世鏡道:「這些西夏人來大宋之前,於我國武學倒也不是全然無知。他們知曉本幫是大宋武林中一大支柱,想要一舉將本幫摧毀,先樹聲威,然後來年再大獲全勝。等到我大宋臣民一聽到西夏人便嚇得心驚膽戰,那時再引兵犯界,疆場之上,自可是驅直進了。」徐長老聽得暗暗心驚,低聲道:「這條計策果然毒辣得緊。」白世鏡道:「這赫連鐵樹離了汴梁,便到洛陽我幫總舵。恰好其時喬幫主率同我等,到江南來為馬副幫主報仇,西夏人撲了個空。這干人一不做二不休,竟是趕到了江南來,終於和喬幫主定下了約會。」徐長老心下沉吟,低聲道:「他們打的是如意算盤,先是一舉毀我丐幫,說不定再去攻打少林寺,然後破華山、摧東海,將中原各大門派幫會打個七零八落,來年之會便有九成把握了。」白世鏡道:「話是如此說,可是這些西夏武士,便真是如此了得麼?喬幫主多少知道一些虛實,只可惜他在這緊急關頭……」說到這裡,自覺不妥,登時住口。

這時馬蹄之聲已來得甚近,陡然間號角急響三下,八騎馬分成兩行,衝進樹林中來。八匹馬上的乘者都是手執長矛,矛頭上緯著一面小旗。矛頭閃閃發光,依稀可看到那些小旗左首四面都是繡著「西夏」兩個白字,右首四面繡著「赫連」兩個白字。跟著又是八騎馬分成兩行,奔馳入林,馬上乘者四人吹號、四人擊鼓。群丐都是暗皺眉頭:「這陣仗是行軍交兵,卻哪裡是江湖上英雄好漢的相會?」 在號手鼓手之後,進來八名西夏武士。徐長老見八人之中,倒有六人是白須白髮的老者,身形也大都龍鍾乾瘦,心想:「看來這便是一品堂中的人物了。」那八名武士分向左右一站,一乘馬緩緩的走進了杏林。馬上乘客身穿大紅錦袍,三十四五歲年紀,一個鷹鈎鼻,顯得十分的精明幹練。他身後緊跟著一個身形極高,鼻子極大的漢子。這大鼻漢子一進來便說道:「西夏國征東大將軍駕到,丐幫幫主上前見駕。」聲音陰陽怪氣,正是先前說話的那人。徐長老道:「本幫幫主不在此間,由老朽代理幫務。丐幫兄弟是江湖草莽,西夏國將軍以客禮相見,咱們是高攀不上,請將軍去拜會大宋的王公官長,不用來見咱們要飯的叫化。若是以武林同道身份相會,將軍遠來是客,請下馬來,一敘賓主之禮。」他這幾句話說得不亢不卑,既不得罪對方,亦顧到了自己身份。群丐都想:「果然薑是老的辣,徐長老很是了得。」 那大鼻子道:「丐幫幫主既是不在此間,我家將軍是不能跟你敘禮的了。」他一斜眼看到那根打狗棒插在地上,說道:「嗯,這根竹棒兒晶瑩碧綠,拿去做個掃帚柄兒,倒也不錯。」手臂一探,馬鞭揮出,便向那打狗棒捲去,群丐齊聲大呼:「滾你的!」「你奶奶的!」「狗韃子!」眼見他馬鞭的鞭梢正要卷到打狗棒上,突然間人影一晃,一個人從斜刺里飛躍而至,一伸手臂,剛好擋在打狗棒之前,讓那馬鞭卷在他的臂上。他手臂一曲,那大鼻漢子無法再坐穩馬鞍,縱身一躍,站在地上。兩人同時使勁,啪的一聲,馬鞭從中斷為兩截。那人反手抄起打狗捧,一言不發的退了開去。眾人瞧這人時,見他弓腰曲背,正是幫中的傳功長老。他武功甚高,平素不喜說話,卻在幫中重器遭逢危難之時,挺身而出的加以維護,剛才這一招,那大鼻漢子身子被從馬背上拉了下來,馬鞭又被拉斷,可說是輸了。這大鼻漢子城府極深,雖受小挫,竟是絲毫不動聲色,道:「要飯的叫化子果然氣派甚小,連一根竹棒兒也捨不得給人。」徐長老道:「西夏國的英雄好漢和敝幫定下的約會,為了何事?」那漢子道:「我家將軍聽說中原丐幫有兩門絕技,一是打貓棒法、一是降蛇十八掌,想要見識見識。」群丐一聽,無不勃然大恐,聽他故意把打狗棒法說成打貓棒法,將降龍十八掌說成降蛇十八掌,那顯是極意侮辱,今日之會,一場判生死、爭存亡的惡鬥是在所難免了。

群丐喝罵聲中,徐長老、傳功長老飛執法長老等人心下卻是暗晴著急:「這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自來只本幫幫主會使,對頭既知這兩項絕技的名頭,仍是有恃無恐的前來挑戰,只怕有些不易對付。」徐長老道:「你們要見識敝幫的打貓棒法和降蛇十八掌,那是一點也不難。只要有暖灶貓和癩皮蛇出現,叫化子自有對付之法。閣下是學做貓呢,還是學做蛇?」吳長老哈哈笑道:「對方是龍,咱們才降龍;對方是蛇,叫化子捉蛇的本事,那是再拿手不過了。」那大鼻漢子鬥嘴,又輸一場,正在尋思在說什麼話,他身後一人突然粗聲粗氣的道:「降龍也好、降蛇也好,來來來。誰來跟我先打上一架?」他一面說,一面從人叢中擠了出來,雙手叉腰的一站。群丐見這人相貌醜陋,神態兇惡,正驚疑間,忽聽段譽大聲道:「喂,徒兒,你也來了,見了師父怎麼不磕頭?」原來那醜陋漢子正是南海鱷神岳老三。他一見段譽,大吃一驚,神色登時尷尬之極,說道:「你……你……」段譽道:「乖徒兒,丐幫幫主是我結義的兄長,這些人都是你的師伯師叔,你不得無禮。快快回家去吧!」南海鱷神大吼一聲,只震得四邊杏樹的樹葉都瑟瑟亂響,罵道:「王八蛋,狗雜種!」

段譽道:「你罵誰是王八蛋、狗雜種?」南海鱷神兇悍絕倫,但對自己說過的話,無論如何不肯食言,他曾在大理國鎮南王府中拜段譽為師,倒是不曾抵賴,當下說道:「我喜歡罵人,你管得著麼?我又不是罵你。」段譽道:「嗯,你見了師父,怎地不磕頭請安?那還成規矩麼?」南海鱷神忍氣上前,跪下去磕了個頭,說道:「師父,你老人家好!」他越想越氣,一站直身子,發足便奔,口中連聲怒嘯。眾人聽得那嘯聲便如潮水急退,一陣陣的漸涌漸遠,聲勢猛惡,單是聽這嘯聲,便知此人的武功非同小可,丐幫中大概只有徐長老、傳功長老等二三人,方能抵敵得住。段譽這麼一個文弱書生,居然是他師父,那可奇怪之極了。

只見西夏國眾武土中,一人一躍而出,身形長如竹竿,這竄縱之勢,卻是迅捷無比,雙手各執一把奇形兵刃,柄長三尺,尖端乃是一隻五指鋼抓,在月光下發出藍汪汪的光芒。段譽識得此人是「天下四惡」中位居第四的窮凶極惡雲中鶴,心想:「怎地這四個惡人都投靠了西夏?」凝目往西夏國人叢中瞧去,果見「無惡不作」葉二娘懷抱一個小兒,笑吟吟的站看,只是沒見到那首惡「惡貫滿盈」延慶太子段延慶,段譽尋思:「只要延慶太子不在此處,那二惡、四惡,丐幫想能對付得了。」 原來「天下四惡」在大理國鎩羽北去,遇到西夏國一品堂中出來招聘武學高手的使者,四惡不甘寂寞,都投入了一品堂中。這四人的武功何等高強,稍顯身手,立受赫連的禮聘。此次東來汴梁,赫連鐵樹將這四人帶在身邊,倚若左右手一般。 雲中鶴躍出人叢,大聲叫道:「我家將軍要見見丐幫的兩大絕技。到底叫化兒們是確有真實本旗,還是胡吹大氣、浪得虛名,請出來見個真章吧!」奚長老道:「我去跟他較量一下。」徐長老道:「好!此人輕功了得,奚兄弟須當小心。」奚長老道:「是!」倒拖鋼杖,走到雲中鶴身前丈余之處站定,說道:「本幫絕技,因人而施,對付閣下這等無名小卒,哪用得著打狗棒法?看招!」鋼杖一起,呼呼風聲,向雲中鶴左肩斜擊下來。奚長老的身材又矮又胖,與雲中鶴高瘦的身形恰好截然相反,偏是他這根銅杖長達丈余,一加舞動,雖是對付雲中鶴這等身材極高之人,仍能居高臨下,凌空下擊。要知奚長老的師父教他使這一門長大兵器,本意原是補他身材上的不足,令他發揮膂力渾厚的長處,反矮為高。雲中鶴側身一避,只聽得砰的一聲,泥土四濺,奚長老一杖擊在地下,杖頭陷入尺許,力道著實驚人。雲中鶴自知真力遠不如他,當下東一飄、西一晃,展開上乘輕功,與他游斗。奚長老的鋼杖舞得幻成一團白影,卻始終沾不上雲中鶴的一點衣衫。段譽正瞧得出神,忽聽得耳畔一個嬌柔的聲音說道:「段大哥,咱們幫誰的好?」段譽微一回頭,見說話的正是玉燕,不禁心神蕩漾,說:「什麼幫誰的好?」玉燕道:「這個瘦長個兒是你徒兒的朋友,這個矮胖叫化是你把兄的下屬,他二人越斗越凶,咱們該當幫誰?還是勸架?」段譽道:「我徒兒是個惡人,這瘦長條子人品更壞,不用幫他。」玉燕沉吟道:「嗯!不過丐幫眾人將你把兄趕走,不讓他做幫主,又冤枉我表哥,我討厭他們。」在她少女心懷之中,誰對她表哥不好,誰就是天下最惡之人,她接著說道:「這矮胖老頭使的是五台山二十四路伏魔杖,他身材太矮,那『秦王鞭石』、『大鵬展翅』兩招使得不好。只要攻他右側下盤,他便抵擋不了。只不過這瘦長漢子看不出來,以為矮子的下盤必固,其實是謬而不然。」

她說話聲音雖輕,但場中精於內功的眾高手卻已一一聽得明白。識得奚長老武功家數的雖是不乏其人,然而一眼便能瞧出他招數中的缺陷所在,卻實是寥寥無幾,不過一經玉燕指明,眾人果覺不錯,奚長老使到「泰王鞭石」與「大鵬展翅」這兩招時,確是威猛有餘、沉穩不足,下盤大有弱點。雲中鶴向玉燕斜睨一眼,贊道:「小妞兒好漂亮,更難得是這般有眼光,跟我去做個老婆,也還使得。」他說話之際,手中鋼抓向奚長老下盤疾攻三招。第三招上奚長老擋架不及,嗤的一聲響,大腿上被他鋼抓割了長長一道口子,深可見骨,登時鮮血淋漓。玉燕性格天真,聽雲中鶴稱讚自己相貌美麗,頗是高興,於他的輕薄言語倒也不以為忤,微笑道:「也不怕丑,你有什麼好?我才不嫁你呢。」雲中鶴大為得意,說道:「為什麼不嫁?你另外有了小白險心上人是不是?我先殺了你的意中人,瞧你嫁不嫁我?」這句話大犯玉燕之忌,她俏臉一板,不再理他。雲中鶴還想說幾句話占便宜,丐幫中吳長老一躍而出,舉起鬼頭刀,左臂四刀、右臂四刀,上削四刀、下削四刀,四四一十六刀,來勢極其兇猛。雲中鶴不識他刀法的路子,東閃四步,西躲四步,一時十分狼狽。玉燕笑道:「吳長老這四象六合刀法,中含八卦生克變化,那瘦長個兒就識不得了。不知道瘦長個兒會不會使『鶴蛇八打』,倘若會使,那是應手而破。」丐幫眾人聽她又出聲幫助雲中鶴,心中都感憤怒。只見雲中鶴招式一變,長腿遠跨,鋼抓橫掠,宛然便如一隻仙鶴。玉燕將嘴湊到段譽身邊,低聲笑道:「這瘦長個兒上了我的當啦,說不定他左手都會被削了下來。」

段譽奇道:「是麼?」不等玉燕回答,只見吳長老刀法凝重,斜砍橫削,似乎不成章法,出手越來越慢,突然間快手三刀,白光閃動,雲中鶴「啊」的一聲叫,左手手背已被刀鋒帶中,左手中的銅抓把捏不定,當的一聲掉在地下。總算他身法快捷,向後急退,躲開了吳長老跟著進擊的三刀。吳長老走到玉燕身前,豎刀一立,說道:「多謝姑娘!」玉燕微笑道:「好精妙的『奇門三才刀山』!」吳長老一驚,心道:「你居然識得我這路刀法。」原來玉燕識得吳長老的刀法,卻故意說成是「四象六合刀」,又從雲中鶴的招數之中,看破他一定會使「鶴蛇八打」,引得他不知不覺的處處受制,果然連左手也險被削掉。站在赫連鐵樹身邊,說話陰陽怪氣之人,名叫努兒海,雖是其貌不揚,卻是足智多謀,識見甚高,見玉燕几句話相助雲中鶴打傷奚長老,又是幾句話使吳長老傷了雲中鶴,便向赫連鐵樹道:「將軍,這個漢人小姑娘甚是古怪,咱們擒回一品堂中,令她盡吐所知,大概極有用處。」赫連鐵樹道:「甚好,你去擒了她來。」努兒海搔了搔頭皮,心想:「將軍這個脾氣可不大妙,我每向他獻什麼計策,他總是說:『甚好,你去辦理。』獻計容易辦事難,看來這小姑娘的武功深不可測,我莫要在眾人之前出醜露乖。今日之事,反正是要將這群叫化子一鼓聚殲,不如先下手為強。」

他向前走出三步,說道:「徐長老,咱們將軍是要看打狗捧法和降龍十八掌,你們有寶獻寶,倘若真是不會,咱們可沒功夫奉陪,這便要告辭了。」徐長老冷笑道:「貴國一品堂出來的高手,原來也不過是些平平無奇之輩,要想見識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只怕還有些不配。」努兒海道:「要怎地才配見識?」徐長老道:「須得將咱們這些不中用的叫化子都打敗了,丐幫的化子頭子才會出來……」剛說到這裡,突熬間大聲咳嗽起來,跟著雙眼劇痛,睜不開眼睛,淚水不絕流涌而出。徐長老大吃一驚,一躍而起。 徐長老江湖上的見聞何等廣博,一覺目中有異,便知敵人已在玩弄鬼蜮伎倆,躍身半空,左掌前、右掌後,閉住呼吸,右足連踢三腳。努兒海沒料到這人發皓如雪,說打便打,身手這般快捷,自己急忙閃避,但只避得開胸口的要害,肩頭卻已被踢中,身子晃得兩晃,借勢後躍。丐幫中眾人齊聲呼喚:「不好,韃子搞鬼!」「眼睛中什麼東西?」「我睜不開眼了。」各人眼目刺痛,淚水長流。王玉燕、阿朱、阿碧三人同樣的睜不開眼來,原來西夏人所撒布的,乃是一種無色無臭的毒霧,系搜集西夏大雪山毒蟲谷中的毒霧制煉而成,平時盛在瓶中,使用之時,自己人先服食解藥,拔開瓶塞,毒霧緩緩冒出,任你何等機靈之人,都是無法察覺,待得眼目刺痛、淚如雨下,毒氣早已沖入頭腦。但聽得「咕咚」、「啊喲」之聲不絕,群丐紛紛倒地。

段譽服食過莽牯朱蛤,萬邪不侵,這毒霧絲毫奈他不得。但他見群丐、玉燕和朱碧雙姝都是神情狼狽,一時不明其理,心中自也驚恐。只見徐長老閉住眼睛,拳腿護身,但第二次躍起時,身在半空,便已手足酸麻,重重的摔將下來。努兒海大聲吆喝,指揮手下眾武士捆縛群丐,他自己便欺到玉燕身旁,伸手去拿她手腕。段譽喝道:「你幹什麼?」情急之下,右手食指一伸,一股真氣從指尖激射而出,嗤嗤有聲,正是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努兒海不識厲害,毫不理會,仍是去抓玉燕手腕,突然間喀的一聲響,他右手臂骨莫名其妙的斷折為二,軟軟垂掛著,要知這六脈神劍的一擊,實非平常人的血肉之軀所能抵擋。努兒海大叫停步,段譽俯身抱住玉燕纖腰,展開「凌波微步」,斜上三步、橫跨兩步,輕輕的越走越遠。葉二娘手指一揮,一枚毒針向他背心射去。這枚毒針準頭既正,去勢又勁,段譽本來無論如何難以避開,但他的步法忽斜行、忽倒退,待得毒針射到,他身子早在右方三尺之外。西夏武士中三名高手一齊下馬,大呼追到。段譽反而欺到一人的馬旁,先將玉燕橫著放了上鞍,隨即飛身上了馬背,縱馬落荒而逃。 西夏康武士早已占了杏林四周的要津,只見段譽一騎馬驀地急竄出來,各人不住放箭,杏林中樹林遮掩,十餘枝狼牙羽箭都釘在杏子樹上。黑暗之中,段譽大叫:「乖馬啊乖馬,跑得越快越好,回頭給你吃雞吃肉、吃魚吃羊。」至於馬兒不吃葷腥,他哪裡還會想起?這馬兒奔跑一陣,便已將一干人遠遠拋在後面。段譽問道:「王姑娘,你怎麼啦?」玉燕道:「我中了毒,身上一點力氣也沒了。」段譽聽到「中毒」兩字,嚇了一跳,忙道:「要不要緊?怎生找解藥才好?」玉燕道:「我不知道啊,你催馬快跑,到了平安的所在再說。」段譽道:「什麼所在方始平安?」玉燕道:「到太湖裡去。」

段譽辨別方向,太湖是在西邊,當下縱馬向西北角上快跑,一面遠離敵人,一面漸漸靠向太湖。那馬行不到一個時辰,已是大為疲累,跟著天上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段譽過不了一會,便問:「王姑娘,你覺得怎樣?」玉燕總是答道:「沒事。」段譽有美同行,心中自是說不出的喜歡,可是又怕她所中毒性子猛烈,當真要了她的性命,因此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發愁。黑夜中無人能見到他臉上神情,否則定要詫異不止。

那雨越下越大,段譽脫下自己長袍,蓋在玉燕身上,但也只好得片刻,過不多時,兩人身上都是里里外外的濕透了。段譽又問:「王姑娘,你覺得怎樣?」玉燕嘆道:「又冷又濕,找個什麼地方避一避雨啊。」 王玉燕不論說什麼話,在段譽聽來,都如玉旨綸音一般,她說要找一個地方躲一躲雨,段譽明知未脫險境,卻也連聲稱是,心下又起了一個書呆子的念頭:「王姑娘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她的表哥慕容復,我段譽的一番痴念,自是終生無望,今日與她同遭兇險,我盡心竭力的回護於她,若是為她死了,想她日後一生之中,總會偶爾念及我段譽三分。將來她和慕容復成婚之後,生下兒女,瓜棚豆架之下與子孫們說起往事,或許會提到今日之事。那時她白髮滿頭,說到『段公子』這三個字時,珠淚點點而下……」他想得出神,不禁得自己的眼眶也自紅了。 玉燕見他呆頭呆腦的抬頭望天,並不找尋躲雨之地,問道:「怎麼啦?沒地方躲雨麼?」段譽道:「那時候你跟你女兒說道……」玉燕奇道:「什麼我女兒?」段譽吃了一驚,這才醒悟,笑道:「對不起,我在胡思亂想。」游目四顧,見東北角上有一座大碾坊,小溪的溪水推動木輪,正在碾米,便道:「那邊可以躲雨。」當即縱馬前行,來到碾坊之前。

他躍下馬來,見玉燕臉色蒼白,不由得萬分憐惜,又問:「你肚痛麼?發燒麼?頭痛麼?」玉燕搖搖頭,微笑道:「沒什麼。」段譽道:「唉,不知西夏人放的是什麼毒,我拿得到這解藥就好了。」玉燕道:「你瞧這大雨,你先扶我下馬,到了裡面再說不遲。」段譽跌足道:「是,是!你瞧我多胡塗。」玉燕嫣然一笑,心道:「你本來十分胡塗。」段譽瞧看她的笑容,不由得神為之奪,險些兒又忘了去推碾坊的門,待得將門推開,轉身回來要扶玉燕下馬,他一雙眼睛始終沒離開玉燕的嬌靨,沒料到碾坊門有一道溝,左足跨前一步,正好踏在溝中。玉燕忙叫:「小心!」卻已不及,段譽「啊」的一聲,人已摔了出去,撲在泥濘之中,掙扎著爬了起來,臉上、手上、身上、全是爛泥,說道:「對不起。你……你沒事麼?」 玉燕道:「唉,你自己沒事麼?摔痛了沒有?」段譽聽到她關懷自己,那真是無比歡喜,說道:「沒有,沒有。就算摔痛了,也不打緊。」伸出手去要扶玉燕下馬,驀地見到自己手掌中全是污泥,急忙縮回,道:「不成!我去洗乾淨了再來扶你。」玉燕嘆道:「你這人當真婆婆媽媽得緊。我全身都濕了,一些污泥有什麼干係?」段譽歉然笑道:「我做事亂七八糟,服侍不好姑娘。」終於還是在溪水中洗了手上污泥,這才扶玉燕下馬,走進碾坊。

兩人跨進門去,只見椿米的石杆提上落下,一下一下的打著米臼中的白米,卻不見有人。段譽道:「這兒有人麼?」忽聽得屋角稻草中兩人齊聲叫:「啊喲!」站起兩個人來,一男一女,都是十八九歲的農家青年。兩人衣衫不整,頭髮上沾滿了稻草,臉上紅紅的,神色十分尷尬忸怩。原來兩人是一對愛侶,那農女在此照料碾米,那小伙子便來跟她親熱,大雨中料得無人到來,當真是肆無忌憚,連段譽和玉燕在外邊說了半天話也沒聽見。 段譽抱拳道:「吵擾吵擾,咱們來躲躲雨。兩位有什麼貴幹,儘管請便,不用理睬咱們。」玉燕心道:「你這書呆子又來胡說八道了。他二人當著咱們,怎樣親熱?」她一個女孩兒家,乍然見到兩人的神態,早就飛紅了臉,不敢多看。段譽卻是全心全意都貫注在玉燕身上,於這對農家青年全沒在意。

他扶著玉燕坐在凳上,說道:「你身上都濕了,那怎麼辦?」玉燕臉上又加了一層暈紅,心念一動,從鬢邊拔下了一支鑲著兩顆大珠的金釧,向那農女道:「姊姊,我這支金釧給了你,勞你駕借一套衣衫給我換換。」那農女雖不知這兩顆珍珠貴重無比,但黃金卻是識得的,心中有些不信,道:「我去拿衣衫給你換,這……這金釧兒我不要。」說著便從身旁的木梯走了上去。[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