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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一百二十九章 青鳳閣中

天龍八部·第一百二十九章 青鳳閣中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目錄

正文

那禮部尚書道:「諸君便請隨意飲酒用菜。」御廚將菜餚一碗碗的捧將上來。西夏是西北苦寒之地,日常所食以牛羊為主,雖是皇宮御宴,亦是大塊大塊的半肉、羊肉。木婉清見蕭峰等侍立在旁,心下過意不去,低聲道:「蕭大哥、虛竹二哥,你們一起坐下吃喝吧。」蕭峰和虛竹都笑著搖了搖頭。木婉清知道蕭峰好酒,心生一計,將手一擺,道:「斟酒!」蕭峰依言斟了一碗。木婉清道:「你且試飲!」蕭峰心花怒放,兩口便將大碗喝完了。木婉清道:「再飲!」蕭峰又喝了一碗。

東首席上那吐蕃王子喝了幾口酒,抓起碗中一大塊牛肉便吃,咬了幾口,剩下一根大骨頭,隨手一擲,似有意,似無意,竟是向木婉清飛來,勢挾勁風,這一擲之力著實了得,朱丹臣抽出摺扇,向牛骨一煽,那骨頭飛將回去。射向宗贊王子。一名吐蕃武士伸手抓去,罵了一聲,提起席上一隻大碗,便向朱丹臣擲來,巴天石迎面一掌,掌風到處,那隻碗在半路上碎成數十片,碎瓷紛紛向一眾吐蕃人射去。另一名吐蕃武士急速解下外袍,一卷一裹,將效十片碎瓷都裹在長袍之中,手法十分利落。 眾人來到皇宮赴宴之時,便想到會無會好、宴無好宴,只怕宴會之中將有爭鬥,卻不料說打便打,動手如此之快。眾人一陣喧譁,但聽得碗碟乒乒乓乓,響成一片。突然間鐘聲嘡嘡響起,內堂中走出兩排人來,高高矮矮,形貌各不相同,有的勁裝結束,有的寬袍緩帶,手中大都拿著奇形怪狀的兵刃。一名身穿錦袍的西夏貴官朗聲喝道:「皇宮內院,諸君不得無禮。這裡是敝國一品堂中的好手,諸君有興,大可一一比試,亂打群毆,卻是萬萬不許。」蕭峰等均知西夏國的一品堂,乃是招攬天下英雄好漢之所,搜羅的人才著實不少,當下巴天石等便即停下。吐蕃國眾武士擲來的碗碟等物,巴天石等接過放下,不再回擲。那錦袍客向吐蕃王子森然道:「請殿下諭令罷手,免於未便。」宗贊王子見一品堂的群雄少說也有一百餘人,若是翻面動手,自己一方勢必寡不敵眾,當即左手一揮,止住了眾人。西夏的禮部尚書向那錦袍官拱手道:「赫連征東,不知公主娘娘有何吩咐?」原來這位錦袍貴官便是一品堂的總管赫連鐵樹,官封征東大將軍,年前曾率領一品堂眾武士前赴中原,卻被慕容復假扮李延宗,以「紅花香露」迷倒眾人。赫連鐵樹倒了一個大楣,鎩羽而歸。他曾見過阿朱所扮的假喬峰、段譽所扮的假慕容復,此刻的真蕭峰和假段譽他卻沒有見過。段延慶、南海鱷神等曾投入過一品堂中,他們是另有打算,不會受西夏朝廷的羈縻,此刻正受命守在公主所居的青鳳閣外。

赫連鐵樹朗聲說道:「公主娘娘有諭,請諸位嘉賓用過酒飯,齊赴青鳳閣外書房用茶。」眾人一聽,都是「哦」的一聲。文儀公主居於青鳳閣,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她請大伙兒過去喝茶,那是要親自挑選的意思了。眾少年一聽之下,不由得甚是興奮,均想:「就算公主挑不中我,我總也親眼見到了她。西夏人都說他們的公主千嬌百媚,天下無雙,總須見上一見,也不枉了遠道跋涉一場。」吐蕃王子第一個沉不住氣,站起身來說道:「什麼時候不好喝酒吃肉?這時候不吃啦,咱們瞧瞧公主去!」隨從的八名武士齊聲應道:「是!」吐蕃王子向赫連鐵樹道:「你帶路吧!」赫連鐵樹道:「好,殿下請!」轉身向木婉清拱手道:「段殿下請!」木婉清粗聲粗氣道:「將軍請。」一行人由赫連鐵樹引路,穿過一座大花圓,轉了幾處迴廊,經過一排假山時,木婉清忽覺身旁多了一人,斜眼一看,不由得「啊」的一聲,嚇了一跳,原來那人錦袍玉帶,竟然便是段譽。

段譽低聲笑道:「段殿下,你受驚啦!」木婉清道:「你都知道了?」段譽笑道:「沒有都知道,但瞧這陣仗,也猜到了一二。段殿下,可真難為你啦。」木婉清向左右—瞧,且看是否有西夏官員在側,卻見段譽身後有兩個青年公子,一個三十歲左右,雙眉斜飛,頗有高傲冷峭之態,另一個卻是容貌絕美。木婉清略加注視,便認出這美少年乃王玉燕聽扮,她心下突然恚怒,道:「你倒好,不聲不響的和王姑娘走了,卻叫我來跟你背這根木梢。」段譽道:「妹妹休發脾氣,這件事說來話長。我給人投在井裡,險些兒活活餓死在地底。」木婉清聽他曾經遇險,關懷之情登時蓋過了氣惱,忙問:「你沒受傷麼?我瞧你臉色不太好。」原來段譽在井底被鳩摩智扼信咽喉,呼吸難道,漸欲暈去。慕容復貼身於井壁高處,頗有幸災樂禍之意,只盼鳩摩智就此將段譽扼死了。王玉燕拚命擊打鳩摩智,終難令他放手,情急之下,突然張口往鳩智摩右臂上一口咬去。鳩摩智猛覺右臂「曲池穴」上一痛,體內奔騰鼓盪的內力驀然間一瀉千里,自手掌心送入段譽的頭頸。本來他內息膨脹,全身欲炸,忽然間有了一個宣洩之所,登感舒暢,扼住段譽咽喉的手指漸漸鬆了。須知鳩摩智內力深厚,實是武林中難逢的奇才,只因他練功時根基扎得極穩,勁力凝聚,難以撼動,是以雖與段譽軀體相觸,段譽的「朱蛤神功」無法吸動他的內力。直到王玉燕在他「曲池穴」上咬了一口,他一驚之下,息關大開,內力才一瀉而出。去路既通,那便不可抑止,全身內力,源源不絕的送入段譽體內。

鳩摩智本來神智迷糊,內力泄出小半後,登時清醒,立即便大吃一驚:「啊喲,大事不好,我內力給他這般源源吸去,不出半個時辰,內力盡失,成了廢人,那便如何是好?」當即運勁竭力抗拒,可是此刻已經遲了,比消彼長,他的小半內力進入段譽體內後,雙方強弱懸殊,已無法與之對抗,雖是極力掙扎,終是無法阻止內力外流。 王玉燕見自己一口咬下,鳩摩智便不再力扼段譽的喉嚨,心下大慰,但見鳩摩智一手仍是放在段譽的頸邊,當即伸手去扳他手臂,要板掉他的手掌。殊不知鳩摩智的手掌便如鐵釘釘在段譽頸上一般,任她如何出力拉扯,他手掌總是不肯離開。玉燕雖是熟知天下名家名派的武功,卻猜不出鳩摩智這一招是什麼功夫,但想終究不是好事,邪術妖法,定然與段譽有害。鳩摩智卻也是說不出的苦,一心盼望玉燕能拉開自己的手掌。哪知道玉燕猛然間打個寒噤,登覺體內的內力不住外泄,無法阻住。原來段譽此刻已然皆了過去,這「朱蛤神功」不分敵我,不僅鳩摩智,連王玉燕的內力也都吸了過去。過不多時,玉燕與鳩摩智齊齊暈去。

慕容復隔了半晌,聽下面三個人皆無聲息,叫了幾聲,都無回答,心想:「莫非這三人已然同歸於盡。」心中先是一喜,但想到玉燕和自己的情份,不禁又有些傷感,跟著又想:「啊喲,咱們被巨岩封死在井內,若是他三人不死,四個人合力,或能脫困而出,現下只剩我一人,那就難得很了,唉,你們要死,何不等大家到外邊再拼個你死我活?」正待躍下去細加察看,忽聽得上面有說話之聲。話音嘈雜,似乎是西夏的鄉農,原來四人在井底擾攘了半夜,天色已明,城郊鄉農挑了菜蔬,到靈州城中去賣,經過井邊。 慕容復尋思:「我若是叫喚呼援,眾鄉農未必搬得勁這些每塊重達千斤的巨岩,撥了幾下搬不動,不免揚長而去,現當動之以利。」於是大聲說道:「這些是我的,你們不得眼紅。要分三千兩給你,倒也不妨。」 跟著慕容復又逼尖嗓子說道:「這裡許多多金銀財寶,自然是見者有份,每個人都要分一份的。」他裝作嘶啞之聲說道:「別讓旁人聽見了,當真是見者有份,黃金珠寶雖多,終究是分得薄了。」這一番對答,他都是以內力遠遠傳送出去,眾鄉農聽得清清楚楚,各人又驚又喜,一窩蜂的過去搬抬巨岩。岩石雖重,但眾人合力之下,終於一塊塊的搬了開來。慕容復不等岩石全都搬開,一見露出的縫隙已足通過身子,當即緣井壁而上,颼的一聲,竄了出去,眾鄉農吃了一驚,眼見他一瞬即逝,隨即不知去向。眾人疑神疑鬼,心下雖是害怕,但終於為錢財所誘,辛辛苦苦的將十多塊大石都掀在一旁,用繩索將一個最大膽的漢子縋入井中。

這入一到井底,伸手出去,立即碰到鳩摩智。他心中本在驚惶,一摸之下,只當是具死屍,登時嚇得魂不附體,忙扯動繩子,旁人將他提了上來。各人仍不死心,商量一番,點燃一根松柴,又到井底察看。但見三具「死屍」滾在污泥之中,一動不動,想已死去多時,卻哪裡有什麼金銀珠寶?眾鄉農心想人命關天,若是驚動官府,說不定大老爺要誣陷各人謀財害命,當下膽戰心驚一鬨而散。不久便有種種傳說,愚夫愚婦,附會多端,說道每逢月明之夜,井邊便有三個滿身污泥的鬼魂作祟,見者頭痛發燒,身染重病,須得時加祭祝云云。直到午牌時份,井底三人才先後醒轉。第一個醒的是王玉燕,她功力本淺,內力雖然全失,但原來並沒多少,受損也就無幾。她醒轉後第一個記掛的便是段譽,其時雖是光天白日,深井之中,仍是視不見物,她伸手一摸,碰到了段譽,叫道:「段郎,段郎,你……你……你怎麼了?」不聽得段譽的應聲,玉燕只道他已被鳩摩智扼死,不禁撫「屍」痛哭,將他緊緊的抱在胸前,哭道:「段郎,段郎,你對我這麼情深義重,我卻從沒有一天好顏好色對你,只盼日後絲蘿得托喬木,好好的補報於你,哪知道……哪知道……哪知道你命喪惡僧之手……」

忽聽得鳩摩智道:「姑娘說對了一半,老衲雖是惡僧,段公子並非命喪我手。」王玉燕驚道:「難道是……是我表哥下的毒手。他……他為什麼這般狠心?」便在這時段譽內息順暢,醒了過來,聽得玉燕的嬌聲在耳邊,心中一喜,又覺得自己的身子被她抱著,當下一動也不敢動,唯恐被她察覺,便給她推了開去。卻聽得鳩摩智道:「你的段郎非但沒有命喪惡僧之手,恰恰相反,惡僧險些兒命喪段郎之手。」王玉燕垂淚道:「在這當口,你還有心思說笑,你不知我心痛如絞,你還不如將我也扼死了,好讓我追隨段郎於黃泉之下。」段譽聽她親口說出這麼情致殷殷的話來,當真是心花怒放,喜不自勝。鳩摩智內力雖失,心思仍是十分縝密,識見當然亦是卓超不凡如舊,但聽得段譽細細的呼吸之聲,顯是在竭力抑制,已猜知他的用意,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段公子,我錯學少林七十二絕技,走火入魔,兇險萬狀,若不是你吸去我的內力,老衲已然瘋狂而死。此刻武功雖失,性命尚在,須得拜謝你的救命之思才是。」段譽是個謙謙君子,忽聽得他說要拜謝自己,忍不住道:「大師何必過謙?在下何德何能,敢說相救大師性命?」玉燕突然見段譽開口說話,大喜之下,又即一怔,當即明白他故意不動,好讓自己抱著他身子,不禁又羞又喜,用力將他一推,啐了口道:「你這人!」段譽被她識破機關,也是滿臉通紅,忙站起身來,靠住對面井壁。鳩摩智道:「老衲雖在佛門,爭強好勝之心卻比常人猶盛,今日之果,實已種因於三十年前。唉,夫復何言?夫復何言!」

段譽心下正自惶恐,不知玉燕是否生氣,聽了鳩摩智這幾句心灰意懶的說話,同情之心登生,問道:「大師何出此言,大師適才身子不愉,此刻已大好了嗎?」鳩摩智半晌不語,又暗一運氣,確知是數十年的艱辛修為,已是廢於一旦。他原是個大智大慧之人,佛學修為亦是十分睿深,只因練了氣功,好勝之心日盛,向佛之心日淡,至有今日之事。他坐在污泥之中,猛地省起:「佛家戒貪戒嗔,戒痴成妄,我卻一齊犯了,今日武功盡失,焉知不是佛祖點化,叫我改邪歸正?」他從頭想起,回顧數十年來的所作所為,滿頭汗水涔涔而下,又是慚愧,又是傷心。段譽聽他不答,問王玉燕道:「慕容公子呢?」玉燕「啊」的一聲,道:「表哥呢?啊喲,我倒忘了。」段譽聽到她「我倒忘了」這四字,當真是如聞綸音,比什麼都喜歡,本來玉燕全心全意,都是放在慕容復身上,此刻雖然隔了半天,還是沒想到他,可見她對自己的心意實是出於至誠,在她心中,自己與慕容復易位了。正歡喜間,只聽鳩摩智道:「公子宅心仁厚,後福無窮。老衲今日告辭,此後萬里相隔,只怕再難得見。這一本經書,公子他日有便,費神請代老衲還了給少林寺,恭祝兩位舉案齊眉,百年諧好。」說著將那本易筋經交給段譽。段譽道:「大師要回到吐蕃國去了麼?」鳩摩智道:「隨意所之,回去也好,不回去也好!」段譽道:「貴國王子向西夏公主求婚,大師不等此事有分曉再去?」鳩摩智微笑道:「世外閒人,豈再為這種俗事縈懷?老袖今後行止無定,隨遇而安。」說看拉住眾鄉農留下的繩索,試了一試,知道上端是縛在一塊巨岩之上,便慢慢攀援著爬了上去。這一來大徹大悟,後來竟然真正成了吐蕃的一代高僧。 段譽和玉燕面面相對,呼吸可聞,雖是身處污泥,心中卻是充滿了喜樂之情,誰也沒想到要爬出井去。兩人同時慢慢的伸手出來,四手相握,心意相通。過了良久,玉燕才道:「段郎,只怕你咽喉處被他扼傷了,咱們上去瞧瞧。」段譽道:「我一點也不痛,卻也不忙上去。」玉燕柔聲道:「你不喜歡上去,我便在這裡陪著你。」果然是千依百順,更無半分違拗。段譽過意不去,笑道:「把你浸在污泥之中,豈不是浸壞了?」左手摟著她的細腰,右手一拉繩索,竟然是力大無窮,微一用力,兩人便上升數尺。段譽大奇,不知自己已吸了鳩摩智的畢生功力,還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在井底睡了一覺,居然氣力大增。

兩人出得井來,陽光下見對方滿身污泥,骯髒無比,料想自己面貌也必如此,忍不住相對大笑,當下找到一處小澗,和衣跳下去沖洗良久,才將頭髮、口鼻、衣服、鞋襪等處的污泥沖冼乾淨。玉燕內力已失,幸好八月中秋天時未曾寒冷,倒也抵禦得住溪水。兩個人濕淋淋的從溪中出來,想起前晚段譽跌入池塘之夕,情境相類,心情卻已大異,當真是恍如隔世。玉燕道:「咱們這麼一副樣子,若是被人撞見,真是羞也羞死了。」段譽道:「不如便在這裡曬乾,待天黑了再回去。」玉燕點頭稱是,倚在山石邊上。段譽仔細端相,但見佳人似玉,秀髮滴水,不由得心中大樂,卻將玉燕噍得嬌羞無限,把臉蛋側了個去。兩人絮絮煩煩,盡揀些沒緊要的事來說,不知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太陽便從山邊落了下去。又過了一會,一輪圓圓的明月移到松樹之巔。段譽心中喜樂,驀地里想到慕容復,道:「燕妹,我今日心愿得償,神仙也不如,卻不知你表哥今日去向西夏公主求婚成也不成。」玉燕本來一想到比事便即傷心欲絕,這時心情已變,對慕容復暗有歉疚之意,反而亟盼他能娶得西夏公主,道:「是啊,咱們快瞧瞧去。」兩人匆匆回迎賓館,將到門外,忽聽得黑影中有人說道:「你們也來了?」正是慕容復的聲音。段譽和王玉燕齊聲喜道:「是啊,原來你在這裡。」慕容復哼了一聲道:「剛才跟吐蕃國眾武士狠狠打了一架,殺了十來個人,耽擱了我不少時候。姓段的,你怎麼自己不去中和殿赴宴,卻教個姑娘冒充了你去?我……我可不容你使此狡計,非去拆穿不可。」段譽奇道:「什麼姑娘冒充我去?我可壓根兒不知。」玉燕也道:「表哥,咱們剛從井中出來……」她說了這幾句話,隨即想起此言有些不盡不實,自己與段譽在山澗邊纏綿了半天,不能說剛從井中出來,不由得臉上紅了。 好在黑夜之中,慕容復沒留神到她臉色忸怩,他急於要趕向皇宮,也不去注意她身上污泥盡去,絕非初從井底出來的模樣。只聽玉燕又道:「他……他說答應過要助你一臂主力,教你娶西夏公主為妻。我……我有一位公主娘娘做表嫂,那也是歡喜得聚。」慕容復精神一振。道:「此話當真?」他從井中出來後,遇上吐蕃武士,一場打鬥,雖是得勝,卻也打得筋疲力盡,趕回賓館時恰好見到木婉清、蕭峰、巴天石等一干人出來。他躲在牆邊,審察動靜,正要去找鄧百川、公冶乾等計議,段譽和王玉燕也回來了。慕容復心思:「這書呆子顯然是一心一意想娶我的表妹,他與蕭峰、虛竹乃結義兄弟,倘若他肯相助,於我倒確是大有好處。」只聽段譽道:「你是燕妹表哥,也就是我的表哥了。表哥之事,兄弟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慕容復喜道:「事不宜遲,咱們須得趕赴皇宮。」當下匆匆將木婉清喬裝男子之事說了。段譽猜到了一大半,心想定是自己失蹤,巴天石和朱丹臣為了向父親交代,一力慫恿木婉清喬裝改扮,代兄求親。當下三人齊赴慕容復的寓所。鄧百川等見到公子歸來,都是喜出望外。其時為時迫促,各人手忙腳亂的換了衣衫。段譽和玉燕不願分開,慕容復無奈,只得要玉燕也改穿男裝,相偕入宮。

當下三人帶同鄧百川、公冶干、包不同、風波惡等趕到皇宮時,宮門已閉。慕容復豈就此罷休,悄悄走到宮牆外的僻靜之處,逾牆而入。風波惡躍上牆頭,伸手來拉段譽。段譽左手摟住玉燕用力一躍,右手去握風波惡的手。不料一躍之下,兩個人輕輕巧巧的從風波惡頭上飛越而過,還高出了三四尺,跟著輕輕落下,如葉之墜,恍然無聲。牆內慕容復,牆頭風波惡,牆外鄧百川、公冶干,都不約而同的低聲喝彩:「好輕功!」只有包不同道:「我看也稀鬆平常。」 七個人潛入御花園中,要尋覓御宮的所在,設法混進廳去,豈知這場御宴片刻間便即散席,前來求婚的眾少年卻受文儀公主之邀,齊到青鳳閣飲茶。段譽、慕容復、王玉燕等在花園中遇到了木婉清。蕭峰、巴天石等見段譽無恙歸來,都是驚喜交集。眾人悄悄商議,均說求婚者人眾,西夏國的官員們未必弄得清楚,大伙兒混在一道,到了青鳳閣再說,段譽既然親身趕到,那便不怕揭露機關了。一行數人穿過御花園,遠遠望見花木叢中一座樓閣,閣邊挑出兩盞宮燈,甚是雅致,赫連鐵樹引導眾人來到閣前,朗聲說道:「四方佳客前來謁見公主。」閣門開處,出來四名宮女,手中都提著一盞輕紗燈籠,其後是一名身披紫衫的女官說道:「眾位遠來辛苦,公主請諸位進青鳳閣奉茶。」宗贊王子道:「很好,很好,我正是口渴得緊了。為了要見公主,多走幾步路打什麼緊?又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哈哈,哈哈!」大笑聲中昂然而入,便從那女官身旁大踏步走進閣去。其餘眾人都是爭先恐後的擁進,都想搶個佳座,越近公主越好。 眾人一擁而進青鳳閣,只見好大一座廳堂,堂上地下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織了五彩花朵,鮮艷奪目。一張張小茶几排列成行,几上放著青花蓋碗,每隻蓋碗旁是一隻青花碟子,碟中裝了奶酪、干糕等四色點心。堂上斜斜的設著一張錦塾圓凳,眾人均想這定是公主的坐位。你推我擁的,都靠近那圓凳而坐。只段譽和玉燕手拉著手,坐在廳堂角落的一張小茶几旁,低聲細語,也不知說些什麼。

各人坐定後,那女官舉起一根小小銅錢,在一塊白玉雲板上叮叮叮的敲擊三下,廳堂中登時肅靜無聲,連段譽和玉燕也都停止了說話,靜候公主出來。過得片刻,只聽得環佩叮咚,內堂走出八個綠衫宮女,分往兩旁一站,又過片刻,一個身穿淡綠衣衫的少女腳步輕盈的走了出來。眾人登時眼睛為之一亮,只見這少女身形苗條,舉止嫻雅,面貌更是十分秀美。眾人心中都暗暗喝一聲彩:「人稱文儀公主麗色無雙,果然是名不虛傳。」宗贊王子和慕容復等均想:「得妻如此,實慰平生。」慕容復更想:「我初時尚擔心文儀公主容貌不美,此刻看來,雖然似乎遠遠不及表妹,卻也是千中挑、萬中選的美女,先前的擔心,大是多餘。」只見那少女緩步走到錦凳之前,微微躬身,向眾人為禮。眾人當她進來之時早已站起,見她躬身行禮,有人更嘖嘖連聲的贊了起來。那少女眼觀鼻、鼻觀心,目光始終不與眾人相接,顯然是位高貴守禮的閨女。眾人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生怕驚動了公主。過了好半響,那少女臉上一紅,輕聲細氣的說道:「公主殿下諭示,諸位佳客遠來,青鳳閣愧無好茶待客,甚是簡慢,請諸位隨意用些。」眾人一聽,都是一凜,面面相覷,忍不住暗叫:「慚愧,原來她不是公主,看來只不過是貼身侍候公主的一個宮女。」但隨即又想,宮女已是這般人才,公主當然可想而知。宗贊王子道:「原來你不是公主,那麼快些請公主出來吧,我好酒好肉也不吃,哪愛吃什麼好茶細點?」那宮女道:「待諸位用過茶後,公主殿下另有諭示。」宗贊笑道:「很好很好,公主殿下既然有命,還是遵從的好。」舉起蓋碗,揭開了蓋,瓷碗一側,將一碗清茶連茶漿都倒在口裡,骨嘟嘟一口吞下,不住的嘴嚼茶葉。原來當時吐蕃國人喝茶,往往以茶葉和以奶酪及鹽、茶汁茶葉,一古腦兒要吃下此去。這是吐蕃風俗,倒也不是宗贊王子粗俗無禮。

他還沒吞完茶葉,抓起四色點心,一一塞在口中,含含糊糊的道:「好啦,我遵命吃完,可以請公主出來啦!」那宮女俏聲道:「是。」卻並不移動腳步。宗贊知她是要等旁人都吃完後才去通報,好不耐頃,不住口的催促:「快吃,快吃,是好茶葉麼,又有什麼了不起?」好容易大多數人都喝過了茶,吃過了點心,宗贊王子道:「這行了麼?」那宮女臉上微微一紅,神色似甚靦腆,說道:「公主殿下請眾伙佳客,到內書房賞書畫。」宗贊「嘿」的一聲,道:「書畫有什麼好看?」但還是站起身來。慕容復心下暗喜:「這就好了,公主叫咱們到書厲去,觀賞書畫為名,考驗文才是真,像宗贊王子這種粗野陋夫,懂得什麼詩詞歌賦、書法圖畫?只怕三言兩語,便給公主逐出了書房。」他又尋思:「單比試武功,我已可壓倒群雄,現下公主更要試一試咱們的文才,那我便更占上風了。」當下喜氣洋洋的站起身來。忽聽那宮女說道:「公主殿下有諭:凡是女扮男裝的姑娘們,年過四旬的老先生們,都請留在這裡凝香殿中休息喝茶。其餘各位佳客,便請去內書層。」木婉清、王玉燕都暗自心驚,均想:「原來我女扮男裝,早就給他們瞧出來了。」卻聽得一人大聲道:「非也,非也!」

那宮女又是臉上一紅,她一生處於深宮之中,除了太監之外,從未見過真正的男人,所以陡然間見到這許多男人,不由得慌慌張張,儘自害羞,過了半響,才道:「不知這位先生有何高見?」包不同道:「高見是沒有的,低見倒有一些。」像包不同這般強顏舌辯之人,那宮女更是從未遇到過,不知如何應付才是。包不同接著道:「料想你定要問我:『不知這位先生有何低見?』我瞧你忸怩靦腆,不如免了你這一問,我自己說了出來,也就是了。」那宮女微笑道:「多謝先生。」 包不同道:「咱們萬里迢迢的來見公主,路途之上,千辛萬苦,有的葬身於風沙大漠,有的喪命於獅吻虎口,到得靈州的,十停中也不過一二停而已。大家只不過想見一見公主的容顏,如今只因爹爹媽媽將我早生了幾年,以致在下年過四十,一番跋涉,全屬徒勞,早知如此,我就遲些出世了。」那宮女抿嘴笑道:「先生說笑了,一個人早生遲生,豈有自己作得主的?」

宗贊聽包不同嘮叨不休,向他怒目而視,喝道:「公主殿下既然有此諭示,大家遵命便是,你囉唆些什麼?」包不同大怒,正要發作,突然心生一計,冷冷的道:「王子殿下,我說這番話是為你好。你今年四十一歲,雖然不算很老,總算是年逾四旬,是不能去見公主的了。前天我給你算過命,你是丙寅年、庚子月、乙丑日、辛辰時的八字,算將起來,那是足足四十一歲了。」宗贊王子其實只有二十八歲,不過滿臉虬髯,到底多大年紀甚難估計。那宮女連男人也是今日第一次見,自然更不能估斷男人的年紀,也不知包不同所言是真是假,只見宗贊王子滿臉怒容,過去要揪打包不同,她心下害怕,忙道:「我說……我說呢,各人的生日總是自己記得最明白,過了四十歲,便留在這兒,不到四十歲的,請到內書房去。」

宗贊道:「很好,我連三十歲也沒到,自當去內書房。」說著大踏步走進內堂。包不同學著他聲音道:「很好,我連八十歲也沒到,自當去內書房。」一閃身便走了進去。那宮女想要攔阻,嬌怯怯的卻是不敢。其餘眾人一哄而進,別說過了四十的,便是五六十歲的,也進去了不少。只有十幾位莊嚴穩重。行止端方的老人才留在廳中,木婉清和王玉燕卻也留了下來。段譽原欲留下陪伴玉燕,但玉燕不住催促,要他務必去相助慕容復,段譽這才戀戀不捨的走向內進,但一步三回首,便如作萬裏海國之行,這一去三年五載不能聚會一般。一行人走過一條極長的甬道,心下都是暗暗納罕:「這青鳳閣在外面瞧來,也不如何宏偉,豈知裡面竟是別有天地,有這麼大一片地方。」數十丈長的甬道走完,來到兩扇大石門前,那宮女取出一塊金屬小片,在石門上錚錚的敲擊數下,那石門軋軋打開。這些人大都是見多識廣的行家,一見這石門厚逾一尺,堅固異常,更是暗自嘀咕:「咱們一進去之後,石門一關,豈不是一網打盡?焉知西夏國不是以公主招親為名,引得天下英雄好漢齊來自投羅網?」

但既來之,則安之,在這局面之下,誰也不肯示弱,重行折回。通過那石門後,這門果然緩緩合上,門內又是一條極長的甬道,兩側燃著極亮的油燈。走完甬道,又是一道石門,過了石門,又是甬道,接連過了三道大石門。這時連本來最漫不經心之人,也覺得有些惶惶然了。再轉了幾個彎,忽聽得水聲淙淙,來到一條深澗之旁。在禁宮之中突然見到這樣一條深澗,實是匪夷所思,親人面面相覷,有些脾氣暴躁的,幾乎便要發作。那宮女道:「要到內書房去,須得經過這道幽蘭澗,眾位請。」說著嬌軀一擺,便往深澗里踏去。那澗旁點著四個明晃晃的火把,眾人瞧得明白,這一腳踏下,便摔入了澗中,不禁都驚呼起來。[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