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上府的暮色(黃海霞)
作品欣賞
天城上府的暮色
天城上府毗鄰樅陽中學，如天上城，又落人間意。沾了書墨香，也惹了煙火氣。天上與人間，在這裡是如此完美地融合。住在這裡的人，都與陪讀有關，都與讀書有關。一樣的心愿，不一樣的命格。寒窗苦讀，是經典，也是傳承。幸好，這縷古風還在，人心也多了一點定力。
當斜陽西沉，當鈴聲敲響，天城上府家家戶戶的廚間，鍋碗瓢盆的叮叮噹噹的聲響漸已消歇。我倚在窗前，朝着兒子回來的方向看去。陸續地，有零星的人影，是屬於青春的身影，輕快而明朗。漸漸的，道中的人影更多，都是大步流星的樣子，青春是不容惰怠的，我常常羨慕這樣的生命。這時，看見了兒子的身影，身着藍色運動款式的T恤，寬鬆的牛仔褲，意氣風發的樣子。開始還是快走，與朋友分開走的時候就飛奔了起來，他總是這樣。
回家吃飯的時間，兒子一般都控制在十五分鐘之內。吃飯前他還不忘點開了自己喜歡的歌曲在聽。
「中午睡着了嗎，下午有沒有打瞌睡？」我邊吃着飯，邊問着。
兒子在低頭吃飯，聽到我的問話，稍一抬頭說：「嗯，沒有。」
他也會和我們講一些他班級里的事，我再問時，他又嫌我嘮叨。隨意聊天時，他又總是拿邏輯的思路來辯論分析。唉，聊天不易！
有時候，我也會惱，不理他，這時兒子講話的語氣也會緩和一些。
「媽媽，我的叛逆期才剛剛開始，你就受不了了，那以後怎麼辦啊！你可知道我背負着多大的壓力呢！」
我聽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換了一個話題。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似乎理解了兒子的心情。
兒子吃過飯，又趿踏着鞋出門了，摁了電梯，穿好鞋。待電梯開門時，又揮揮手，講一聲「再見！」
西窗的斜陽落在西山，將沉未沉，一日的流光將去未去。這個時刻，也最是惹人情思。人之暮年，也比夕陽。可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有多少的生命曾在日暮里倉惶過，胸中萬千之氣，化作筆端之無限感慨。「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半夏花開，梧桐葉滿。
梔子花開，塵世流香。曾經簪花的人，不再簪花，只是把一朵兩朵的花擱在清水的瓶子裡，瓶子擺在在斜陽的光潤可以照到的地方。花香浮動，可以讓人回想起青春的印記，如一首歌。庭院深深處，就有一樹的花開如雪。有人說，摘花的人與看花的人都有一顆玲瓏心。斜陽見花，花也可承載一點薄暮的情懷，屬於流連的依依，屬於慈悲的良善。
梧桐樹上可以棲鳳凰，我總願意這樣想着。
我久久地望着這條梧桐道的時候，就覺得風也生了溫柔，日子也得了祥和。與之為鄰，她亦如友。我亦與之共見了一片的暮色，上有流雲自在斜陽漸漸歸，下有行人無數彳亍喜而樂。
斜陽終究是落了西山，環城的山都沒有言語。似乎它們是習慣了與一日的辭別。有多少場的送別，就有多少的感念。感念久了，都生作了岩石，橫亘在千古的流光里。若是撿起一塊碎石敲擊山間岩石，就可以聽見遠古的迴響。山的語言，藏在岩石與草木間，豐富也深沉。
我在樓頭，看斜陽沉落，看遠山近水草木歸鳥。
此情此景，宜讀易安的詞句：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垂暮有蒼涼，簾兒底下，聽人笑語。看來最是黃昏惹閒愁，一念是春，一念是秋。
我們也下了樓，園裡行人，園外行人。此時路上熙熙攘攘皆為逍遙人，散步的三五成群，跳廣場舞的排成方陣，擺地攤的商販比過去又增了不少。剛出樓梯的時候就遇見一陪讀的家長推着兩層的擺攤車，車上擺着一些零食之類的商品。我也是很好奇地問了一聲：「你這是去擺地攤啦！」那個女子微笑着答道：「嗯，是的。」見她的神色得意，我也生了羨慕心。暗自盤算着若我擺地攤我會賣什麼呢？思量良久，也是不得其解。倒是想着把母親菜地里的菜拿去賣賣，或者是讓婆婆去賣，都被他否定了。他說他母親高貴得很，不會願意去賣菜的。所有的想法到後來都付之一笑。
因為覺得地攤經濟很熱鬧，我們過了馬路，在地攤一條街逛逛。這裡的商販來自哪裡，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來這裡買或者不買東西的人，都是周圍的陪讀家長。
都是地攤，陣仗卻也大相徑庭。有的就是把貨物擺在地上，比如水果類，蔬菜類；有的擺在摺疊的桌子上，比如小商品類；有的是開着車來的，車前蓋就是擺放貨物的地攤，車廂是庫存，比如服裝類……喇叭的叫賣聲喧喧鬧鬧，這裡來來往往的人也是多如潮湧。像趕集的熱鬧，也有在買菜，買水果的，不過更多的人是像我們一樣屬於逛熱鬧的。我們先從左邊逛過去，再從右邊逛過來。擺地攤的狂熱似六月的一場溫風，所及之處，燦若夏花。火紅的石榴花，有人說，她是夏的心臟，又像燃燒的火焰，也如這個夏季有些狂熱的地攤文化。
有晚風從人群的縫隙里擠過，地攤上賣水果的喇叭聲被風吹到了很遠：快來買快來買，桃子西瓜蘋果兩塊錢一斤，兩塊錢一斤……重複的叫賣聲，就像每天重複的日子。這裡雖然算不上商賈雲集，卻也是許多小本生意人的歡喜。暮色里忽啦啦來，夜深時忽啦啦去，如雲聚散，也成風景。
歌舞昇平，也是天城暮色里的固有模式。跳曳步舞的人都是舞林高人。出神入化的招式，像狂歡的潮，盛世的景象都在這裡招搖。揮了汗，就落了雨。人群又如潮一樣的湧向不同的方向，路燈的昏黃里，雨點也有點迷離。落了一陣的雨，梧桐樹葉上的雨滴結成了珠玉，落地是雨，落紙又洇染了一時的心思。地面潮潤了的時候，雨就止了。天城上府也安靜了不少，可以聽見窗外草蟲的輕唱。垂下簾櫳，歲月靜好。[1]
作者簡介
黃海霞，安徽樅陽人，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喜歡文字的藝術與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