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水車聲(龔保彥)
作品欣賞
聲聲水車聲
水車,一種陝南農村夏秋季節天氣乾旱無雨時,為抗旱保秧,專門用來從地勢低洼的堰塘往位置較高的秧田攪水的農具。
它主要盛行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時由於農村十分落後,既沒有電,也沒有水泵,所以夏秋季節乾旱時,要把堰塘的水輸送到地勢較高的秧田對秧苗進行灌溉,根本不能藉助電力啟動水泵抽水來實現,只能把水車搬來,將它斜放在堰塘與秧田之間,通過人力攪動水車前部兩個旋轉攪把,帶動一片片用活接頭連在一起的長方形木質葉片組成的環狀木鏈條,把水一點點、一滴滴、一掬掬、一捧捧通過水車水槽攪上來放進秧田。
如今,隨着電力在農村的普及和各種水泵在農村的廣泛應用,農民們夏秋季節乾旱時往秧田輸水,再也不用費時費力,而且效率低下的水車了。
它也早已隨着時代的發展退出歷史舞台,成為歲月深處留在人們腦海里的一個永恆的記憶……
那種「水車」全名叫「龍骨水車」。
因它渾身各處無釘無鉚,全由木材組成,純木製作,長條形,總體看上去頗像一條龍而得名。
它的龍頭由水車前邊左右兩個攪把、前轉輪、水槽出水口組成;它的龍尾由水車後部後轉輪、水槽進水口組成;而它的龍身,則由長長的長方形水槽和一塊塊長方形木質葉片連接在一起緊扣在水車前後轉輪上的一個環狀木鏈條組成。
它是中國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及更早時期生產力水平低下的象徵,也是農耕文明的典型代表。
我清楚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那時我還很小,每年立秋不久的八月中旬,盛夏雖已過去,但秋老虎依舊呈威,天從早到晚烈日高照,炎熱異常,經常十天半月,甚至一兩個月不落一滴雨。可此時又正值漢中平原老家水稻抽穗揚花、灌漿結實的關鍵時刻。如果秧田長時間乾旱缺水,勢必造成水稻抽穗困難。其要進一步揚花、灌漿、結實,就更成了奢望和夢想。
生產隊長為此站在位於黃土樑上一塊塊秧田坎上,這走走,那瞧瞧,看着秧田地面裂開的一道道娃娃口般大的裂縫,瞅着已抽出稀稀拉拉穗頭但嫣耷耷無精打釆的秧苗,面露難色,心裡急得像鐵鍋里燒開的水一樣不得安寧。
他想打開堰塘缺口,讓堰塘里水通過溝渠自動流淌到秧田來澆灌秧苗,但這兒秧田所處的位置比堰塘高,根本不可能。於是就決定派人抬來生產隊水車,把離這些秧田最近的一個堰塘里的水往秧田裡攪。
母親和村里另一個張姓婦女那時都剛三十出頭,身強力壯,不怕吃苦,勤快能幹,認真負責,正是幹事創業的好年紀。於是她倆就承擔了從堰塘往秧田攪水的工作。
她們兩人一前一後,把生產隊那架長約六七公尺,寬約三四十公分,高約五六十公分,重達二三百斤的水車架在肩上,沿着一條條狹窄彎曲的小路,一路磕磕碰碰抬到堰塘邊來,將水車頭部向上,尾部向下,斜靠在堰塘坎上,使其一頭伸進秧田,一頭淹在堰塘水裡,然後挽起褲腿,打着赤腳站在秧田裡,分列水車左右兩側,一人手握一個水車頭部轉輪攪把,彎腰弓背、用盡全力把水車攪動起來。
那帶着一塊塊木質葉片的長長的木鏈條,在水車前後轉輪帶動下旋轉不停,很快把堰塘裏白花花、藍瑩瑩、清亮亮的水從水車水槽攪上來,流進秧田。
水流跳下水車頭木槽口的嘩啦嘩啦聲,和水車轉輪旋轉發出的咯吱咯吱聲交織在一起,迴蕩在烈日高照、熱浪灼人、蟬鳴聲聲的田野。
秧苗得到堰塘水滋潤,很快葉片舒展,昂首挺胸,葉色蔥翠,有了精氣神。可母親和她搭當卻因一刻不停地奮力用雙手攪動本來就很澀滯沉重、帶上負荷後更加沉重的水車,累得氣喘噓噓,腰酸背痛,渾身是汗,精疲力盡。
這樣頭上烈日曬,腳下水氣蒸地整整連續辛苦勞作十多天後,母親和她的夥伴終於把生產隊黃土樑上那近百畝秧田全部澆完,將那些受到乾旱嚴重危脅的秧苗全部搶救過來,秧子不但絲毫沒有受到損傷,還如期全部抽穗、揚花、灌漿、結實,獲得大豐收。
從那以後的歲月里,無論我因工作也好生活也好學習也好走到什麼地方,只要端上飯碗吃起白花花的大米飯,就會想起故鄉的水車,耳邊同時也會響起母親和她的同伴在烈日如火的田野攪動水車發出的清晰響亮、沉重有力的聲聲水車聲。
在我心目中,那聲聲水車聲是她們與大自然抗爭的聲音,是她們心靈深處期望豐收的聲音,更是她們不畏艱難困苦為幸福美好生活英勇頑強拼搏的聲音…… [1]
作者簡介
龔保彥,男,作家,陝西省漢中市南鄭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