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麥地里的電影(廖清華)
作品欣賞
四川/麥地里的電影
在新民七隊的麥地里看的那半場電影,對於狗四來說特別不划算。在麥地里,狗四把狗四娘才給他買的一頂嶄新的藍色帽子給弄丟了;回到家裡,惱怒的父親嚴格遵守打人不過夜的原則,撈起一塊厚厚的竹片把丟了藍色帽子的狗四痛打了一頓。
可坐在麥地里看的那場電影,卻是狗四一生中看的最美的一場電影。
「新民七隊今晚有電影」,急慌慌的黑田把這個重要情報送到時,天已打麻子眼(黃昏)了。
和煦的春風飄過一塊塊秧田,撫摸着地里飽滿的麥穗以及山坡上兩個娃娃紅撲撲的臉。兩個娃娃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在崎嶇的山路上奔跑着。
壩子裡,擠滿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僵直的人腦殼。狗四跳了兩跳,還是看不見前面的彩色寬熒幕。狗四氣得直跺腳:「都怪你,黑田!你狗日的早點把情報送出嘛。上次釣泥鰍我給你借的煤油就不還了哈!」黑田帶着哭腔:「不還就不還。狗四,你別戴了頂黃帽子就冒充八路,斜垮垮的你就是個垮民黨。你不還俺的煤油,我也不還你的煙盒'紅梅』及'大中華』了。」見一向聽話的黑田不聽話了,狗四把黃帽子取下,給黑田戴上:「我把帽子借給你戴一會兒。壩子裡太多人了,正面強攻是不行了。走,我們迂迴到電影的屁股後面看看。」黑田猶豫了一下,把帽子摘了還給狗四:「誰稀罕你的帽子。狗四,你要還俺煤油。不然,俺老漢兒非打死俺不可。」 電影後面是幾塊大的麥地,狗四和黑田跑累了,瞧也不瞧,自顧自地臉朝影幕的屁股,屁股朝着茫茫的天幕,咚地一聲坐進了麥地。麥地里是一壟壟的麥子,在一壟壟的麥子之間,是大大小小的泥塊。凹凸不平的泥塊有點磕屁股,狗四隨手摘了黃帽,墊了屁股。狗四的帽子就是這樣弄丟的。在電影結束時,狗四猴急急地要回家,於是乎忘了撿起屁股下面的帽子。回家後狗四的屁股被他父親手中的竹片親了幾十下,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電影裡,守城的、攻城的雙方發生了激烈的戰鬥,守城的居高臨下,給攻城的部隊造成了很大傷亡。在攻城的隊伍里,一個穿着幾根破爛布條的半大孩子,他手裡牽着將軍戰馬的韁繩。看着己方的士兵紛紛倒下,他竟然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馬夫,撈起旁邊的槍向城牆上的敵人射擊,結果是槍槍命中…… 狗四、黑田正看得過癮,身後冷不丁傳來一聲「好」。這聲好把狗四黑田嚇得個半死。看得過癮的狗四、黑田回過神、轉過身,才看見一行行麥地里伸出與他們一樣的腦袋,一個、兩個、三個……無數的狗四、黑田直着腦袋仰望着電影屁股。 一陣春風溫柔地拂過麥地,沉甸甸的麥穗輕輕地點着頭。香馥馥的麥香牽動了狗四空空的腸胃,狗四把眼前的幾顆麥穗摘下,攏進手裡,來回地揉搓,然後張開嘴輕輕地吹掉麥殼,麥粒濕潤飽滿,放進小嘴,自有一股別樣的香甜。 夜深了,調皮的蜻蜓受了娃娃們的感染,不在家裡睡覺,也飛出來湊熱鬧。它們在熒幕閃亮的光里飛舞,它們在麥地的空隙里飛舞,它們在無邊的夜裡飛舞。紅色的、藍色的、灰色的蜻蜓,飛呀飛呀飛,飄落在土埂上,翹首在麥穗巔,駐足於狗四黑田的肩膀上。靜靜的夜裡,耳畔傳來蜻蜓撲騰撲騰地振翅聲。 一輪彎月掛在孩子們的頭頂,皎潔明亮。 一張熒幕掛在天地間,那是一幅純美的山水畫。熒幕還是那張熒幕,而電影院卻是整個天空與大地。電影院空空的,坐在電影院裡的狗四,心魄已隨着藍色的蜻蜓、紅色的蜻蜓、灰色的蜻蜓、黑色的螢火蟲漫天飛舞。[1]
作者簡介
廖清華,四川省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