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的记忆
内容简介
郑培凯在台湾生活了二十年,在美国生活了三十年,现在又在香港生活了十五年,何处是他乡,何处是故乡?对他而言,既暧昧又吊诡,既真实又虚幻。这将近一百篇文章,多半是作者过去十年到处游览的经历,以及品尝饮食佳肴,记载各地风土特色。在他乡与美食中,作者在有意无意间寻找着家乡的记忆。
作者简介
郑培凯,山东人,1949年随父母赴台。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于1970年负笈美国,获耶鲁大学历史学博士。曾任教于纽约州立大学、耶鲁大学、佩斯大学、台湾大学、新竹清华大学,现为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教授兼主任。著作甚多,所涉学术范围甚广,以明清文化史、艺术思维及文化美学为主。著有《汤显祖与晚明文化》、《中国历代茶书汇编(校注本)》(合编)、《茶饮天地宽:茶文化与茶具的审美境界》、《口传心授与文化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文献,现状与讨论》、《陶瓷下西洋研究索引:十二至十五世纪中国陶瓷与中外贸易》及《陶瓷下西洋:十二至十五世纪中国外销瓷》、《在纽约看电影:电影与中国文化变迁》、《高尚的快乐》、《真理愈辩愈昏》、《树倒猢狲散之后》、《游于艺:跨文化美食》、《吹笛到天明》、《流觞曲水的感怀》、《茶香与美味的记忆》等三十余种。
原文摘录
清明前到杭州,住在清波门,紧靠着西湖老八景的柳浪闻莺。早春时节,柳树抽芽,垂下来一缕缕湖绿色的嫩叶,一眼望去,像是连绵十数里的绿色瀑布群,难怪傅抱石晚年画柳树,就这么大笔一挥,一大片淡绿水墨洇染,以写意手法画出了柳树还魂的欣愉,展现了早春最美妙的自然轮回景象。春回大地,生命复苏,色彩是如此的稚嫩纤细,让人在顾盼之间都小心翼翼,怕凝视重了,粗鲁的眼神会碾碎了初春生命的嫩绿。清晨曦微之中,湖水呈灰蓝色,远处的山峦灰蒙蒙的,罩在雾岚里,小灜洲模模糊糊,像初生的小灰猫,毛茸茸的一团,飘浮在湖水中央,更显得柳浪闻莺这一片绿意,给西湖的早春带来了无限生机。 萧乾感慨,北京让人送恋,因为古域有一种气氛。什么气氛呢?萧乾自在海外漂流多年,日思梦想的是什么?他不禁怀想起故都的点点滴:想喝豆汁儿,吃扒糕;还有驴打滚儿,从大鼓肚壶里出的面茶和烟熏火燎的炸灌肠。这些,都是坐在露天子上吃的,不是在隆福寺就是在东岳庙。由风味小吃,他又追亿起庙会的欢乐气氛,风车啦啦地响,拉洋片儿的吆喝、打着铜锣的耍猴与变戏法、摔跤的、说相声的、唱京韵大鼓的、说《聊斋》的……的确是热闹,充满了生活的乐趣,街头巷尾都勃发着“人气”。生活在往昔的北京城,就是生活在人堆里,看到周遭的亲戚邻里怎么生活。有欢乐、有悲伤,欢乐有开心找乐的法子,悲伤有应对抚慰之道,都跟古城累积下来的丰厚传统习俗有关。虽然少不了政治动荡,少不了老舍在《茶》中描述的“今天张大帅,明天李大帅”的纷扰,但自家门口的胡同还在,祖上留下的四合院还在,走出门去,卖豆汁儿的还在,卖扒糕的还在,心里有一份踏实,有一种“集体记忆”真实存在的心理平衡。好像自己的一生,不但有本人的记忆,还可以由外在客观的环境来证实,活得稳当喝一口豆汁儿也就馊中带有香甜,看到满街垃圾也都亲切起来。
书评
吃饭须有佐餐,若不能有人同聊新奇有趣的事,只要要有新奇有趣的字。这一次随手翻得是郑培凯的品味的记忆。开头数页很吸引我,首先作者自序的经年旧事,生于 “青岛莱芜路山坡上一栋德国人建造的洋楼,出生那天积雪盈尺,司机在汽车轮胎上系了铁链,才从山下请来医生来接生”。,几个月辗转于上海,一岁随国民政府南渡台湾,成长于台北的田野山间,成年后赴美学习、教书,定居。这经历瞬间我想到的白先勇,颇有山河飘摇,王孙落难的意头。继而想起龙应台,年龄相仿,经历相似。两者都是我喜欢的学者作家,第一印象很美好。我愿读人生有体验的作者的书,我以为眼下这本就是。 进入正篇之后是江南四大名园与苏州四大名园之争,读起来诙谐有趣,很有情节和画面感。很感动,感动于作者历经大风大浪后那些沉湎于恬淡生活的平时心态。但有趣止步于此,再往下读,深层发酵的那股子酸气就开始泛了上来。 酸味之一,故事堆垒。作者自然预显示其见多知著,学问渊博,便不能不引经据典、旁征博议,文人、诗人、名臣、名媛、帝王将相都可以为这点小心思抬轿。然而长篇广论往往续了个狗尾,生搬来大段张岱的《陶庵梦忆》,也只拼凑出“荷花荡等同于disco”这么个尾巴来。整篇雷峰塔,整篇讲了个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最后抖了一个雷峰塔修电梯的机灵,然而,并不有趣。再如退思园,因其年代之近,找不到太多名人背书,只好把沧浪亭、网师园、拙政园、留园、狮子林的旧事都在拿来一叙,欧阳修、苏舜钦、倪云林、乾隆、文征明、沈德潜、钱大昕、柳如是搬弄了几回的轶事还需再派上一个用场。而对园林本身,除了落落大方、风华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以外,却也没得到什么新鲜的评价。 酸味之二,字里行间对周遭的嫌弃。文化人嫌弃人多,每次去拙政园都颇为怄气,受不得人潮汹涌,只觉置身菜市场。亭中美人靠上簇拥着脱了鞋袜的妇孺,推搡着敞开衣襟的壮汉,内心浩叹焚琴煮鹤莫此为甚。然而,园非君子园,普罗大众就没有欣赏和体会美的能力?或者没有向往美的意愿?难道只有关闭远门只为伊人开“人少为胜”,才得其雅趣?换言之,君若雅人,自家后院也可僻处一方净土。再说的吃,片儿川的味道不正宗,楼外楼成了真空包装特色菜。总之,满心满脸的嫌弃。院子大了人多,俗,饭店大了人多,俗,言语间,仿佛故纸堆里走出来个白头孔乙己,一身酸腐不合时宜的捋捋胡子,指点着说:吃,文人之雅事,游,文人之雅事。尔等俗物勿仿。
酸味之三,格局之狭,这一点和上面的嫌弃之心也分不开。记得高晓松评价周作人,一个南方小城的小官绅子弟,有朝一日发了达,嫌弃北京的点心不够好,东京的点心也没有从前的好了,终了给了三个字的评价“小男人”。话虽刻薄,却也中肯。另外影绰间记得陈丹青在无知的游历中讲他不爱看游记,一方面因旅游之心得是相当个人化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因几乎逢游记必谈吃坏了情绪。当然记忆可能做不得。吃是好事,但吃的过度挑剔,过度琐碎,过度繁文缛节,捡捡摘摘这个不好吃,那个不正宗,那个变了味道,这姿态,我真的赞赏不来。楼外楼的一餐,“七八种开胃小菜,唯炸花生差强人意,鱼羹太酸,醋鱼太老,东坡肉太柴,叫花鸡烂如泥,龙井虾仁没有虾味也没有龙井味”,这副遗老遗少的那点子挑剔有几分让我作呕。吃是文化,但不是文化的全部。吃文化的过度放大化只能让我感到格局的狭隘。
愿意当本旅行指南,了解些乡野间或文人间趣事的不妨一看,若以认真的心态,怕是要影响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