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喚(王必東)
作品欣賞
呼喚
窗下的兩株梅花開的正艷,隱隱約約能聞到肆意散落的冷香。
路燈並齊相擁的三株塔松,頂着殘雪,臃腫地隨風搖擺。唯有樓下的那株白楊,枝頭僅有的幾片落葉,夾雜着風哨,忽悠忽悠地飄零着。
冬天的寒冷,捎來了更多無奈,此時已然夜幕降臨,我陷入了愧疚的憶念中。
算起日子,媽媽三天後就整七十了。想到給她過個大壽,可是一直拮据的沒有辦法。多年在閩奔波,除去必要的開支,總沒有餘項,感覺到對不住年邁的父母。可是言語和心緒再熱烈總不如金錢來的實惠,算起已經三年沒有給父母寄錢了。
一陣北風掃過,樓下白楊舒展乾瘦枝條的影子,不停地抽打着眼前瑟縮的窗戶,站起向北展望了一下,除去路燈的幾丈投射,見到的卻是無盡的黑暗。雖然不知是燈火還是星宿,總之見到的希望只有微弱。
我裹了一下棉衣,走下四樓,呼吸着讓我透骨的冷氣,似乎受到良知的擠壓。不是嗎?離開家的孤寂,實在不知道溫暖是什麼。
這是個靠着四環外的生活小區,因為怕灑掃的困苦吧,於是少見了植被,到了寒冬,也越發稀少了。
一個踉蹌的身影從遠處搖來,似乎是朝着我這邊,我一驚。現實不知是怎麼回事,我這些年見到太多萎靡的人,不是喝酒就是賭博,那種斷片式的放縱總讓我的精神一起受累。
比如我單位里有個號稱「酒仙」的銷售科長,老婆標誌的很,但是前不久離婚了,原來科長勾搭了本單位的銷售員,於是就……可笑的是銷售主任卻也離了婚,找的卻是銷售科長的老婆。這件事給予大家一個震動,難道社會公德出了差錯,還是人與人之間的倫理有了新標準。
那個人走到我前面不遠的地方,忽然扶着垃圾桶嘔吐起來。
在路燈的映照下,我看到了一張扭曲的臉,這是一張喝醉後肆意誇張的臉。這是沒有顧忌,貪杯忘記尊嚴和廉恥的結果。
曾經腦海里有過類似的,那是久遠童年的事情:我們村有個酒鬼,喝多了就會這樣,搖搖擺擺的追着村裡的女人,或者站在大街上罵人,甚至脫衣服耍流氓,我是不喜歡這樣的。後來聽說這個人喝多掉到池塘里淹死了。
再後來,我走出村子進入社會,發現到處都有這樣的人。
「酒是魔術水,喝到肚裡就鬧鬼。」
我捂着鼻子,遠遠地繞開了,許是冷氣的醒腦,讓我多看了他一眼。
此時的他,似乎吐的差不多了,張大着嘴巴,想叫似乎啞了嗓子,一陣風掃過,他踉蹌了一下,走到兩步以外的條凳邊,想坐卻一下子滑到冰冷的水泥路面上。看的到,他趴在路面上,扭曲着乾嘔,但是一切都是徒勞。
我身心焦灼一般,感覺躺在地上的分明是我,我不是也在現實中掙扎嗎,看來我下樓找不到發泄心情的途徑,似這般找來一瓶酒也是可以抒懷的。
對於眼前的酒鬼,我反到同情起來,這也許就是「一醉解千愁」!
我找到一個凳子遠遠的坐了下來,路燈下那個酒鬼還趴在地上蠕動。我竟然冷漠地觀察而不想去報警救助。真的,我覺得這樣的酒鬼還是凍死好,就像家鄉的哪個酒鬼,倒行逆施後,就自己在池塘找到了歸宿,這樣對於家人和路人,都不外乎是一種解脫,淹死後的家人給他操辦喪事,聽說沒有一個掉眼淚。想到單位的那個酒仙科長和主任,在用公款吃喝的時候,竟然兔子吃了窩邊草,可見酒就是利令智昏的幫凶。眼前的酒鬼,我估計他貪了杯,如果回家說不定打老婆摔東西也未見不可。
我的心被這眼前的寒冷凍得邦邦硬。
終於,那個酒鬼爬起來了,他扶着凳子一下子跪在水泥地上。他努力地搖晃着不給再次摔倒,他麻木的抱着頭,好久才緩緩地把手放在椅子上。臉昂着喘着粗氣,燈光下,口鼻哈出的白氣如老舊的火車頭,一股股地噴出。
他似乎想叫喊,卻又沒力氣,我覺得他是酒精在起作用了。
終於,他如掙脫籠頭的野馬,掙扎着再次張大嘴巴,他張啊張,伴隨着扭曲的嘴臉,再對着天空伸直了雙手,像是要抓住什麼,又像是對着天空招呼什麼,我想,酒喝多了真的是難受,幸虧我沒有養成這個習慣。
最後,我看到他歇斯底里地呼喊一句渾濁且低沉的一句:「媽媽呀!」
可見世上真的只有媽媽好,喝到這樣,難受的時候還是要叫聲媽媽來緩解酒後的折磨。我在取笑的時候,忽然想到我的媽媽,我何嘗不想對着老天也叫一聲媽媽。
我似乎在找手機,我覺得能把媽媽帶在嘴邊,這人也不會壞到哪裡,我不是嗎?
這時遠遠地走來一個女人,左顧右盼,好像尋找什麼,嘴裡還叫着一個人的名字,我站了起來。
當看到再次趴到椅子上的酒鬼時,她快步地跑到跟前,哭泣地呼喚着他。
「不能喝酒,你逞什麼能啊!你這樣虐待自己,媽媽也不能活過來啊!?
我聽到這裡,似乎一下子明白了!
我急忙走過去,幫着這個女人扶起他,這個被我一直誤解的「酒鬼」。
我的良心被譴責着,幫着他們叫來出租車,在送走這對夫妻後,我回到樓上。
打開窗戶,我如以往一樣對着北方,忽然,我想大聲呼喚一句媽媽,但是張啊張,終於喊不開口。我對着天空伸直了雙手,然一切都是虛空。
我連呼喚的底氣都沒有。想象剛才的一幕,再想象三天後,是母親的七十大壽,我眼角滑下冰冷的淚。
我準備下樓,看看哪裡有酒賣…… [1]
作者簡介
王必東,筆名墨池留痕,江蘇東海人,連雲港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