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浮食(许卫国)
作品欣赏
吃浮食
那时沟里的水，在历史上是清的，清到什么程度？清到蓝天白云映在水里，比蓝天还蓝，比白云还白，水动，金银闪烁，水不动，碧玉晶莹，水清，对于小鱼不是好事，没有可吃的东西，生活就发生了困难。好在水清，沟边人家常来洗碗淘菜，会有遗物给小鱼们聊补无米之炊。最好的是淘粮食。粮食收上来，在土场上脱粒，难免泥沙，小麦最多，只要淘干净才好磨面，面里才不会有泥沙吱牙，还有一部分是秕糠和瘪小麦就得漂出去，这些没有重量的秕糠和瘪小麦就浮在水上，这时小鱼们总会闻讯赶来，抢吃这些浮食。很有点像参加藏人天葬的那些鹰隼，不仅是条件反射，还有那清澈的视觉。
不知是谁，看到这些吃浮食的小鱼受到启发，就把那些不劳而获，爱占小便宜的人谓之吃浮食的人。吃浮食既有技巧，还得心理素质好，你们不屑，但我可以“屑”。对于那些风言风语，那些脸色和眼神都可以忽略不计，比起那些轻而易举的收获，这些都算什么。有了这些心理准备，吃浮食不仅吃得心安理得，还理直气壮。直佩服自己的机智了得。
以往水好，鱼多，随便用网用钩都能逮住很多鱼，特别是撒网的，一网下去，能拖上白花花一地乱蹦乱跳的鱼。这时，有个把吃浮食的就来了，他或她只拎个篮子或者篓子，笑容可掬对对撒鱼的说，哎呀，这下你发财喽，看你怎么往家拿噢。撒鱼的知道这些人一贯吃浮食，都吃出习惯，吃出地位来了，想改变，想推翻都是自寻烦恼，于是也不吭声，吃浮食也自觉，当然不可能喧宾夺主把人家主要的鱼据为己有，开始只拾一点螺蛳、小鱼小虾、泥鳅什么。特别是泥鳅，在小高庄地位不高，一般人家不吃，来客人更不能把泥鳅上桌子，若上就是羞辱客人，就可能恩断义绝。可吃浮食的人不在乎，既然吃浮食，就得如此，全盘照收。如果撒网人大方，如果撒网人不吭气，如果撒网人好说话，他们也会得寸进尺地拿人家几条大鱼，还说，这鳊鱼倒刺多，也卖不到钱，也有的说，这鸡花鱼发旺，年轻人不能吃，给我们家老爹吃吧。反正鱼多，你就拿吧。撒网人摇摇头，表示维持现状。
赌钱场上吃浮食也很多，但是他们冠以比较高雅吉祥的名字叫“吃喜面”。他们既不参赌，也不借钱给赌徒。赌博至今还没有允许大张旗鼓开展，只是在一些偏僻、隐蔽地方进行。偏僻则交通不便，隐蔽则不可叫卖，一般商贩也不可能进入，这些吃浮食者就带些食物和香烟进来，趁赌徒们胜败的节点上，情绪失控，一根油条就可以卖到十元二十元或更高一条，一包五毛钱大前门卖他们五十也有响应。这毕竟卖者还有投资，而另一种就靠给庄家点烟、端茶倒水，捶腰，清理拥挤者等服务性工作，拿赢家的小费。他们殷勤，他们会说喜话，还会搞笑，使赌徒们夜半三更倦意顿消。这些吃浮食的人只赢不输，谁赢钱他们风一样刮向谁，俗话说，有钱就是大爷，当了大爷就得有儿孙服务，这些吃浮食的就永远不缺服务对象。不管你赌徒们风云变幻，时而大爷，时而孙子---------吃浮食以不变应万变。
吃浮食者，一般都没有什么大发展，甚至萎缩，只有极少数吃浮食者会幡然悔悟，吃到一定浮食时，开始脚踏实地，自立自强，比如小高庄大队华庄队二和尚，而立之年已过，仍孑然一身。就因为平时喜欢沾点小便宜，时间长了，令人反感，大家众志成城，密不容针，使他无丝毫空子可钻，名声也严重赤字。他一气之下，去了南面河堆上，开荒种地，植树造林，几年下来，囤里粮冒尖，手里不缺钱，牛羊遍地，鸡鸭成群，二和尚成了主持。邻庄几个女人去勾引他，使他很快丢掉和尚的称号，成了吃浮食者重新做人的楷模。
以往粮食紧张，每到夏收和秋收，青阳城里人来小高庄拾荒，以丰富生活。他们多是无业妇女。麦茬地、山芋茬、豆茬地是不可能达到颗粒归仓的，遗留的庄稼就给拾荒者有机可乘。但是，没经队长同意，或者没经看青者放行，你们是不可以进入集体大田随便拾庄稼的。你们如果厚着脸皮，进进退退擅自拾庄稼，看青的人会东西奔突，驱逐你们，像非洲草原一头狮子驱逐一群来抢食猎物的猎狗，狮子急了不会骂人，看青者多一字不识，六亲不认，七窍生烟，就会骂你们吃浮食，城里人毕竟要面子，也很能理解吃浮食是很恶毒的词语，最起码知道，人充饥为吃饭，畜生才叫吃食，还吃浮食？她们就觉得脸红了。走，不跟这个缺心眼的计较。
吃浮食者还在吃，而且发展到各行各业，上上下下，他们不叫吃浮食，他们都有时髦的，甚至很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听上去还很文明、动听的称号。
作者简介
许卫国，江苏泗洪人，编辑记者 文艺编导、文旅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