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牆的麻雀(紅山飛雪)
作品欣賞
古城牆的麻雀
這是一段古城牆,在荒原上矗立着。
這段不知修建於什麼朝代的古城牆遺址,已經破敗不堪了。青磚已經看不出原有的顏色,風吹雨浸斑斑駁駁,殘缺不全。有的一塊一塊壘在一起,層層疊疊倔強成城牆的模樣。有的斷裂,粉碎,跌落成一地殘垣斷壁。只有泥土壘就的那一段,還算完整,高高聳立,倔強而突兀。經年累月的風凋雨蝕冰霜漫浸,牆面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痕,或者洞孔。風吹過來,掠起一陣陣悽厲的嘯聲,就像從陰山傳來陣陣羌笛,蒼涼而憂傷。
古城牆孤獨地站立着,不知道經歷了幾千年的風風雨雨。
村子裡的老人們說,殘存古城牆的地方,曾經是木蘭城的遺址。不知道是否真實,查閱資料,卻沒有這樣的記載,而坊間卻流傳着木蘭掃北的故事。遠處山坡上面,隱約着一處燕長城的遺蹟,也是一片殘垣斷壁萋萋荒草。與這一段古城牆,遙遙相對,相守相望。
枯草返青了,古城牆豐滿起來,耐看了很多。半是枯黃半是新綠的野草,沿着城牆的縫隙,或者裂痕蔓延着,覆蓋着,俯仰着。遠遠看過去,孤獨殘缺的古城牆,又是一身滄桑。
一群麻雀就住在這裡。
麻雀不像喜鵲,可以在樹上搭窩。只要有樹木,喜鵲就不愁住所。它們會用樹木的枯葉斷枝,搭出一個玲瓏的窩來,在樹的枝丫間,晃來晃去,春去秋來。麻雀也不像燕子,只要有人家在,高樓大廈瓦房茅舍,它們都可以尋一方檐角,將那春泥,一啄一銜,在那房檐下面,築一個溫暖的巢穴,漾一段快樂時光。麻雀只能去那些質樸古拙的建築上面,在那一壟一壟的鴛鴦瓦的縫隙里、牆壁殘缺處,或者在那些被歲月遺棄了的殘垣斷壁間,尋找安身之處。
隨遇而安,似乎就是麻雀的天性。
荒原上這段古城牆,似乎就成了麻雀們天然的居所了。那麼厚重的城牆,在那麼僻靜的荒原上,那麼多縫隙與裂痕還有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洞穴,足以讓許多的麻雀安居樂業了。一條條縱橫的裂縫,串聯起很多洞穴,麻雀們可以在各自的洞穴里安眠。也可以順着裂縫,走來走去,串串門,散散步。裂縫就像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既可以遮風避雨,還可以曬曬太陽,看看風景。許多的花花草草,就生長在縫隙裡面,家家戶戶的窗前,有草綠,有花香,還有四季搖曳的陽光。透過野草的縫隙,麻雀們就可以看看荒原上的草長鶯飛,花開花落。
麻雀從來就不是思想者,它們太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它無法像老鷹那樣孤獨地思考,靜靜發呆;更不會像烏鴉那樣,棲息在高高樹枝上面,企盼春暖花開,預防寒風呼號。它們只是簡簡單單地飛,快快樂樂地覓食,隨隨便便地休息。不知道麻雀們一代一代在這裡棲息了多少年了。它們應該是這古城牆最忠實的陪伴者。
牆頭是參差不齊了。就像老人殘缺的牙齒,不知道漏掉了多少值得記憶的日子。但,有些日子仍舊被反覆咀嚼,回味。麻雀們卻沒有那麼多思考,每一天對它們似乎都差不多。古城牆的完好無損還是殘垣斷壁,在它們的眼裡沒有什麼區別。它們翻飛跳躍,在牆頭交頭接耳,嘰嘰喳喳。一邊看着那輪碩大的落日,一點點沉沒,一點點變形,最後將自己壓成一條耀眼的光,瞬間將天空點燃。那火焰一般的色彩,把天地都染紅了。古城牆就籠罩在暮色里。城牆上的枯草、麻雀都成了一個個符號,附着在古城牆上面,成了歲月的一部分。
站在牆頭看落日的麻雀們仍舊跳躍着。它們其實不太在意朝陽的蓬勃還是落日的悲壯,日出日落,對它們而言無非就是晝出夜伏,工作和休息而已。
梨花開了,杏花開了,幾棵紫丁香,也開了。在古城牆的這邊,或者那邊。幾隻麻雀從牆上飛下來,落在幾棵花樹上,在花枝上跳來跳去,上下翻飛。花枝震顫着,花瓣紛紛飄落,像是忽然下起了彩色的雨。累了,幾隻麻雀就呆在枝條,一動不動。就像去年遺落在枝頭的果實。一個,兩個,三個......
一陣風來。枝條飄搖起來。麻雀呼啦一下子全飛了,飄飄忽忽聚聚散散。打着旋,扶着風,像一片雲,又像弘流水,在空中、在地面,起起落落虛虛實實。或者落在那些枯草叢中,或者重又飛回古城牆上。暮色似乎被攪動了,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色彩開始醞釀、流動、聚散。裹着一身暮色的麻雀飛過來,又飛過去,拖曳着淺淺的流光,像一隻只橘紅色的小精靈,丟下幾聲啾啾鳴鳴,消失在更遠更加濃重的暮色里。幾隻從丁香叢中飛出來的麻雀,帶着一身撲鼻的花香,朝着遠山那孤獨的燕長城遺址飛過去了。這段古城牆,那一片燕長城的廢墟,在曠野和荒山,被幾隻麻雀用濃郁的花香氤氳了。荒原並不孤寂,沉夢也不淒涼,有麻雀來來去去,即便是殘垣斷壁,也會迴響起親切的鳴叫。
我最喜歡在蒼茫暮色里看麻雀飄飛。那麼輕盈,那麼迅疾,仿佛夢境中。特別是一群麻雀從高牆或者從樹林飛出的時候,就像天空突然飄來一片片飛絮,又像一樹的秋葉被風吹着,在空中,忽東忽西,忽上忽下,整齊而飄忽。看不出是一群鳥兒在飛。像是一陣風在吹,一群魚兒在游,一個個音符,在琴弦上,行走。暮色里透出些許微光,濃的淡的雲,明明暗暗起來。天空,愈加迷離了。一隻麻雀,不知為何離了群,在暮色里孤零零飛,惶惶棲棲。像是被疾風吹散的花瓣,跌落在一片蒼茫里,有些憂傷,卻也悽美。
我站在暮色里,面對同樣一身暮色的古城牆。梨花的瓣,杏花的瓣,還有細細碎碎的紫丁香,飄落在我的頭頂、肩上。我也成了一棵開花的樹。
麻雀是否會落在我的肩頭,在我的耳邊,宛轉復宛轉呢?
作者簡介
紅山飛雪,孫國華,內蒙赤峰市人。作品散見於《人民文學》《兒童文學》《中國校園文學》《小品文選刊》《四川文學》《意林》《語文報》《電影報》等報刊。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