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西湖(黃旭)
作品欣賞
又見西湖
還清晰地記得,在十年前那個春光明媚的季節里,我把一顆晶瑩剔透的心,輕輕地貼在西湖的堤壩上。之後,一杯純純的紅酒,一支淡淡的香煙,一壺澀澀的龍井,就讓我愛上了西湖無比安靜的時光。「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從此,我就伴隨着這些經典的詩詞,在煙霧瀰漫的西湖中打量着千年前那一段段淒婉的故事……與許仙相比,我是慶幸的,因為法海和他的徒子徒孫們都沒有看穿我的心事。
這個初冬,我帶着一份濃濃的期盼,悄悄地降落在西子湖畔,想用成熟和閱歷去彌補十年前的那次倉促與缺憾。然而,我真的有點失望了!因為——西湖的天空沒有十年前那般明朗了,西湖的燈火也沒有十年前那般迷幻了!這十年,西湖似乎在悄然無聲中發生着微妙的變化,恰如我滄桑的歲月,隱隱地藏着不為人知的孤獨,藏着或明或暗的難以訴說的落寞。那些經典的詩詞與熟悉的故事,正在被一扇扇陌生的門和窗硬生生地拒絕在鄉音之外,曾經美侖美奐的傳說和畫面,被遊客們浮躁的手機割裂得七零八落,意境無奈地撒落在被霧霾籠罩的岸堤之上……群山不語,西湖不語,岸堤不語。慶幸的是那些流傳在詩詞里的斷橋、長堤、煙柳、扁舟、傳說、歷史都還充滿詩意地活着。我深信,只要信仰和文明都還在,用詩詞相嵌的西湖就不會死。等到來年的春天,呢喃的燕子還會回來銜泥築巢,還會嘰嘰喳喳地給我講蘇小小的故事。
身在西子湖畔,我的魂魄註定要在西湖的天空中翻飛。憑欄倚窗,臨風遠眺,我在努力地搜尋着那些讓內心沸騰的景致與傳說:淨慈寺與飛來峰,雷鋒塔與湖心亭;白娘子與許仙,梁山伯與祝英台,秦少游與蘇小小;還有獨絕天下的斷橋殘雪、三潭印月、柳浪聞鶯、平湖秋月、孤山長橋……它們一一地把我那久違的幻想與思念化成了圓潤的汗珠,輕輕地滴落在悠長的岸堤上。繁忙的白堤蘇堤在微信朋友圈自信地炫耀着,二維碼與支付寶緊繃着臉,遊人不再急促,他們若有所思地放慢了腳步,用手機去丈量着詩與遠方的距離。
泛舟西湖,那個長相與潘長江有略幾分形似的船工小心翼翼地點撥着柳葉般的小木篷船,同伴們便開心地在綠意從容的西湖中說起了瘋瘋巔巔笑話,修長的船身在船工的掌控下時而搖晃時而平穩地前行着,夾雜着鄉音的尖叫聲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地流淌在簡陋的船艙里。笑聲似蜜,圓潤而細膩。我在一動一靜之間暗自觀察着船工的表情,船工似懂非懂地注視着忘情嬉笑的我們,那副溝壑縱橫的笑臉歡快地接納着來自遠方的快樂與幸福。夕陽調皮地把柔光撒向湖面,湖水輕輕蕩漾着,波光如鱗,此起彼伏,輕柔的銀光閃爍着,由近及遠地向長堤靠近,像情人的耳語。此刻,我思緒繁亂,欲言又止!不知這漿聲、笑聲的魯莽是否驚擾了蘇小妹的一簾幽夢?
環視岸堤,初上的華燈照着樓宇間嘲雜的巷道,油鹽醬醋夾雜着山南水北的鄉音的味道在四處瀰漫。只可惜啊,那在歷史深處留下印記的西湖歌舞不知何時已經「休」了!狹長的岸堤之上,有人在駐足張望,有人在漫步前行,有人在若有所思,有人在尋尋覓覓……那些被詩意浸泡過被歲月洗禮過的亭台沉默不語,像雲貴高原上我家鄉的草垛,一頭連着翹首以盼的母親,一頭連着四處奔波的遊子。此時此刻,風裹長堤,古樹搖曳,一向沉穩的內心在微微地顫抖。原來,這冬日的西湖,竟然還是一杯洗塵的酒!
漫步在斷橋之上,與迎面而來的陌生路人擦肩而過,自然也別有一番韻味的。無需手扶芭蕉,無需刻意去製造唐詩宋詞里那些讓人驚艷的意境,只需在這一抹青黛之中用平淡的心靈去追尋那一份屬於自己的愜意與恬靜即可。在遊人如織的冬日的西湖,綠楊鶯啼的溫暖和水面初平的雲腳是見不到了,靈隱寺和雷鋒塔的鐘聲是聽不見了,不過,只要風動殘荷的詩情畫意還在,只要幽怨纏綿的油紙傘還在,杭州就註定讓遊人的思緒停不下來。
湖岸之上的樓外樓里,那循環往復的「千年等一回」的餘音一廂情願地充斥着我的耳膜,讓人感覺有些後怕。水漫金山也好,化蛹成蝶也罷,在西湖,愛為什麼非要短兵相接劍拔駑張啊?此刻,頓覺西湖似乎少了一把吉他,少了一首像《成都》的民謠,更少了一個像趙雷那般暖心的創作型歌手。然,心之所系,愛之所盼,情何以堪?
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中,豐富多彩的生命往往是渺小無比的,小如浩瀚西湖之中的一滴水珠。然而,只要我們能活出一滴水珠的價值來,人生就是完美的。
作者簡介
黃旭,男,貴州水城人,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