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教育與需求為何脫節
編者的話:正值畢業季,但由於疫情持續、俄烏衝突、經濟不景氣等複雜因素,今年世界各國畢業生的就業都面臨很大挑戰。從教育本身看,各國高等教育都有各自需要解決的問題。如何使教育與就業密切結合,讓畢業生學有所用,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印度和法國給我們提供了一些經驗,也有教訓。
近年來,印度本地及西方多家媒體都曾報道印度大學生就業難的問題。印度一家智庫發表研究報告稱,數以百萬計的印度年輕人因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退出就業市場,這種「躺平」狀態可能導致印度無法充分利用年輕人口充裕所帶來的發展紅利。外媒也曾報道有部分應屆大學畢業生去應聘用人、機修工等藍領工作。而今年初,印度鐵路部門因被懷疑招聘不公,引發多個學生團體的大規模抗議活動,他們封堵交通、焚燒輪胎,甚至點燃火車……
人口紅利?「包袱」?
據統計,印度不僅是世界第二人口大國,也是世界上青年人口最多的國家,其人口的64%處於工作年齡段,約1/3人口年齡在15至29歲之間,這造成對於高等教育和就業的迫切需求。然而,正如聯合國一份調研報告指出的那樣,印度的大量年輕人口,未來會成為人口紅利還是國家的「包袱」,取決於印度能否提高教育質量並創造出足夠多的就業機會。
印度每年有約700萬大學畢業生,其中相當一部分無法順利找到工作。綜合各方報道來看,印度青年學生最鍾愛的「出路」有兩條,一是出國深造並在發達國家就業,二是考公務員。然而,前者不僅需要優異的學習成績,還需要比較雄厚的家庭財力支撐;而後一條路則更艱辛,印度公務員考試的錄取比例是嚴苛的萬分之一。因此,兩條路的門檻都不低,大部分學生畢業後只能無奈進入社會人才市場,但之後的路也不好走,媒體相關報道揭示的原因有兩點:一方面,印度教育質量較弱尤其是高等教育與職業要求的匹配度不夠高;另一方面,印度相關產業帶動就業的能力不足。
曾接受媒體採訪的高拉夫就是一例,他畢業於馬哈拉施特拉邦一所二流大學的自動化工程專業,畢業近一年還未找到適合的工作,只能暫時在浦那市一家小商店以維修家電為生,每月收入約合50美元,僅夠支付房租,而他為讀大學所借的4000美元教育貸款根本無望歸還。像高拉夫這樣的求職者千千萬萬,他們普遍抱怨求職競爭太激烈,而且有不少企業借求職者急於找工作的心理,極力壓低薪酬標準。但抱怨是雙向的,來自招聘方的抱怨則集中在對印度大學教育質量的不滿,在畢業生中招不到能滿足企業需求的人才,不少計算機專業的本科畢業生甚至無法勝任簡單的編程工作。當地一家評估公司調查顯示,印度工程類畢業生80%以上達不到僱主要求。
高等教育過度擴張
語言能力不足也是多數求職者的障礙。印度官方語言就有20多種,各大邦都有各自的通用語言,而各邦的大部分公立學校,特別是位於小城鎮和農村的學校,都是使用本地語言教學的。全國通用的英語就成了到外企和大公司求職的敲門磚。在這方面,從小就在國際學校接受全英文教育的學生具有不可比擬的優勢。2017年,引起不少中國家長共鳴的印度電影《起跑線》就講述了一對城市中產家庭夫婦想盡一切辦法幫孩子申請國際學校的故事。但中國家長可能理解不了的是,擇校在中國可能僅意味着重點和非重點學校的區別。而印度國際學校多是從小學到高中12年一貫制的,對印度孩子來說,能否在六七歲成功進入國際學校讀書,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他/她未來能否成功留學和到大公司就業,是他們人生中實實在在的一道分水嶺。所以,論起擇校,印度家長比中國家長更焦慮。
而印度絕大多數公立學校基礎教育水平比較薄弱。筆者10年前關注過的兩則有關印度基礎教育的消息令人印象十分深刻。其中一則消息稱:在印度中央中等教育委員會舉辦的教師資格考試中,有資格報名者都是各校拿到教育學士學位的在職教師,但在79.5萬名參試教師中及格者只有不到1%。另一則消息是由時任印度教育部長宣布的:印度5年級兒童中,能夠讀懂2年級課本的不足50%;3年級兒童中,能夠正確計算2位數借位減法題的只有30%,而能做出這類題目的5年級兒童也僅有60%。
時隔10年,當年參與測試的這批孩子正好在讀大學或者求職階段,他們經歷的大學教育又是什麼樣的呢?據報道,截至2020年,印度有大學1000餘所;其他各類高等教育學院近5萬所,其中絕大多數是掛靠在大學名下的私立附屬學院。而這兩個數字,在本世紀初僅僅是300多和1萬出頭。有機構統計,印度在大約不到10年的時間內,平均每個月新開辦3.8所大學,平均每天新開辦6.2所學院。目前,印度近60%的大學生都在私立大學(或學院)就讀。這種擴張模式近乎瘋狂,難怪其多數畢業生會遭到用人單位吐槽。
少數精英占據多數資源,教育資源不公是印度教育的另一大問題。以培養出谷歌首席執行官桑達爾·皮查伊的印度理工學院為例,該校只有3萬多名在校生,不到全印度的1‰,但其獲得的教育經費卻占到全國的15%左右。其他普通高校經費不足也就不足為怪了。
僧多粥少,職位不夠
今年初印度鐵路公司招聘引發騷亂,其實在前幾年該公司的招聘就曾引發不少關注。2018年,1900萬人申請該公司的6.3萬個崗位,這些崗位儘管薪資和職位要求都很低,有不少單純就是端茶倒水的工作,但求職者卻多數是高校畢業生,不少人還擁有碩士學位,普通求職者遭遇「降維打擊」。西方媒體的評論中提到,此事凸顯了印度所面臨的嚴峻就業危機,印度政府沒有為年輕人創造足夠多的工作機會。
在印度近年的GDP構成中,服務業占比約60%,而頗能拉動就業的工業僅占比20%出頭。為提振工業發展,印度政府提出了「印度製造」的口號,但要實現目標任重而道遠。一方面,印度比較落後的基礎設施,如交通和能源,制約了製造業發展;另一方面,印度相當多的製造企業依然是小微企業甚至家庭作坊的模式。以紡織業為例,聖雄甘地用過的手搖式紡車目前仍在廣泛使用。這種模式大行其道有其獨特土壤,一是勞動力便宜;二是電力供應不穩定,無法用大機器代替人工;更重要的一點是,印度勞動法規定,超過一定人數的企業必須繳納社會保障金,其員工就變成了在政府備案的正式雇員,企業主不得隨意辭退。於是,小規模經營成為多數企業主的不二選擇。而大學畢業生們自然不願去這種缺乏保障的單位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