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燕子不曾來 蔣春霖
原文
譯文
在小小庭院中,燕子沒有來,只是陰雨連綿,一片幽暗。院中一個角落的欄杆處,聚集着一堆落花;落花飄飄零零,標誌着春天已經遲暮。
揮淚告別東風,用酒來祭紛紛揚揚的飛絮。傳說柳絮楊花飛入池塘,便化作浮萍,所以不要飛向天涯去。
創作背景
太平軍所向披靡,癸丑年定鼎天京,這對清廷的打擊極其沉重,隸屬於封建統治階級的文人也由此產生了沒落、迷惘之情。從詞的意蘊看,《卜算子》恐亦是癸丑年作。
簡析
詞的上片寫春歸,暗喻歲月流逝之悲,這本是無可奈何的人間憾事;下片寫祭柳,突出詞人自己的身世飄零之感,把自我的身世之恨與春的悲劇下場融合為一。全詞以比興寄託的手法,融情入景,借景抒情,把當時文人的悽苦處境表達得深情綿邈。
賞析
詞的上片,前兩句寫春歸後的淒涼景象,後兩句則回答了「春歸何處」的疑問。作者以心中想念的「燕子」和眼前望見的「小院」、「闌干」、「陰雨」、「落華」組成春已歸去的詞境,托出黯淡哀怨的詞情。這裡展現的不是透露淡淡閒愁的歐陽修《採桑子》詞所寫的「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或晏幾道《l臨江仙》詞所寫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之景。其寫燕子,是「不曾來」的燕子;寫雨,是「小院」中的「陰陰雨」;寫落花,不是尚在空中飄舞之飛花,是被風吹聚到闌干一角的早已委落在地之花,而這一堆落花,在作者心目中竟是「春歸處」。劉鉉《蝶戀花·送春》詞中「只道送春無送處,山花落得紅成路」兩句,似已指出春歸之處,實則只說春是沿着花落之路而歸去的;這「闌干」兩句則把落花聚集之處看作春的最後歸宿,看作春的埋葬之所,從而進一步、深一層地揭示了春之悲劇。廣而言之,豈止春光之易逝如此、春歸之可悲如此,世上一切美好事物也往往迅即消失,轉眼成空,如白居易在《簡簡吟》中所說,「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這本是無可奈何的人間憾事。這兩句詞實有其人事的象徵意義,有其深廣的哲理內涵。
在詞的下片中,作者把自我的身世之恨與春的悲劇下場融合為一。前兩句寫告別「東風」的悲苦之懷、繫心「飛絮」的眷戀之意。而對「東風」、對「飛絮」之如此情深者,究竟是歸去之春的心,還是送春之人的情?這在作者的筆下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後面「浮萍」兩句緊承「飛絮」句,用楊花入水成浮萍的傳說,把詞意、詞情轉進一層。詞是送春,寫春之歸去,但作者卻並不寫到春去而止,更從春的本身寫到春的化身,從春的今生寫到春的來生,再從化身寫到化身的化身,從來生寫到來生的來生,以見春的身世之倍加可憐、春的命運之倍加可哀。春魂之化作天涯絮,而飛絮又落水化作浮萍,這來世楊花轉來世萍的三生命運,使辭別人間的春魂註定了要生生世世飄蕩下去,其苦恨深愁是無窮無盡的。縱然作者在詞的結拍處希冀其「莫向天涯去」,而其終必流落天涯,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的結局。這下片的詞意,似從前引万俟詠詞「念遠情懷,分付楊花」兩句和貫雲石曲「東君何處天涯」、「隨柳絮吹歸那答」兩問,以及辛棄疾《摸魚兒》詞「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的意境化出,但其辭則更苦,其情則更悲。
蔣春霖
蔣春霖(1818~1868)晚清詞人。字鹿潭,江蘇江陰人,後居揚州。咸豐中曾官兩淮鹽大使,遭罷官。一生潦倒,後因情事投水自殺(一說仰藥死)。早年工詩,中年一意於詞,與納蘭性德、項鴻祚有清代三大詞人之稱,所作《水雲樓詞》以身遭咸豐間兵事,特多感傷之音,詩作傳世僅數十首,稱《水雲樓賸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