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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盒火柴(張殿兵)

半盒火柴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半盒火柴》中國當代作家張殿兵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半盒火柴

母親生前曾說,若能識字,一定要寫一下我的奶奶。就是因為奶奶的「告狀」,才導致了區區半盒火柴,奪去了我哥哥幼小的生命。

母親的話,讓我感到迷惑。半盒火柴,多麼微小的一件事,卻搭上了我哥哥的生命,我不解。不解歸不解,當沿着時間與光陰的隧道倒退幾十年後,所有的不解,似乎又都是具有可能性的。

也許沒有人注意到,在今天的社會中,即便是吸煙,生活中也幾乎用不到火柴了,因為做飯有天然氣,照明有電燈,點火用火機,哪裡還能用到火柴呢?然而,誰會想到,我的一個哥哥卻因為玩了半盒火柴,而被我的父親暴打,並含恨離開人世呢?

我有一個哥哥,乳名叫團結。上個世紀70年代的一個冬天,大地出奇地冷,西北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呼呼的聲音從耳邊掠過,海嘯一般,無論是大人小孩,手凍得如乾旱的土地一樣龜裂開來,有的腫得像發酵的饅頭,又紅又大。一天下午,幾個七八歲的孩子溜進一個柴門虛掩的廚房灶間,順手拿走了放在風箱邊上的半盒火柴。幾個男孩子蹦蹦跳跳離開了廚房,拿着半盒火柴,每人分了六七根,圍在一起取暖,你擦一根,我擦一根,互相烤手,僅十幾分鐘的功夫便把火柴杆擦完了。

幾個男孩子烤曖了小手,天傍黑了,父母呼喚回家吃飯的聲音伴着炊煙里裊裊的飯香,從各家各戶的院子裡傳出來。幾個男孩子高高興興地跑回家。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等待哥哥的不是熱氣騰騰的飯,卻是父親手裡拿的皮帶。進了屋,看到父親,哥哥怯怯地喊了聲「大」,父親臉陰沉着,不由分說叫我哥哥跪下,拎着皮帶就朝哥的屁股上狠狠地抽起來。邊抽邊說,叫你拿人家火柴,叫你拿人家火柴。父親身邊站着奶奶,母親在父親身邊哭泣着,卻不敢攔,哥哥姐姐嚇得身子縮作一團。小小年紀學會偷東西,長大了還得了。偷火柴,燒着人家房子咋賠得起人家,給你賣了也賠不起。父親邊打邊數落着。

父親越打越起勁,小小的團結哥哥跪在那裡不敢跑,任憑父親抽打。皮鞭落在身上,他疼得大哭,「大、大,別打了,疼」。盛怒之下的父親哪裡聽得下兒子的叫喊,手裡的皮帶一開始打在屁股上,後來便打到腰上背上及至頭部,帶有身孕的母親哭着撲到兒子身上,暴怒的父親一把拉開,狠心推開母親,又狠狠地朝哥哥頭上抽了幾皮帶。8歲的哥哥又驚又怕又疼,被父親打昏了過去,第二天就出現斷續昏迷,飲食困難,第三天就含恨離開了人間。

那一年是1972年,團結哥哥才剛剛上一年級。

僅僅玩半盒火柴,便失去了幼小的生命,這成了母親一生中無法釋懷的結。母親曾經一再囑咐我,如果她死了,一定要把她的棺材裡放進火柴,一直塞滿為止。母親這個願望我沒有實現,以至我今天仍然不能原諒自己。母親離開人世那天,我不在她身邊。也忘記了母親的囑咐,也沒有人給她手裡放一盒火柴。母親去世後,曾聽兄弟姐妹說母親最後走的時候,就說不出話了。但她的手一直伸着,眼睛盯着房屋裡掛着的電燈泡,卻沒有閉上眼睛。家人不知道母親想要啥東西,沒有人明白,也許只有我知道,母親最後的時刻是否想以照明的電燈來代言火柴的提示呢?可能她只是想要一盒火柴,帶去照亮即將與我哥哥相遇的那個世界,給團結哥哥一絲慰藉,一絲溫暖。

2017年的冬天,阜陽降臨一場特大暴雪,創下幾十年來最冷的極端天氣。然而,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子絲毫沒有受到極寒的影響,家家都有空調,孩子在家裡空調屋裡享受着溫暖如春。然而,45年前的1972年,那個一樣寒冷的冬天卻有一個男孩子因為冷,用火柴烤火取暖而失去了鮮活的生命。

母親在世的最後一年告訴了我這個悽慘的故事,說都是你奶奶告的狀。如果奶奶不告訴你父親,你的團結哥哥不會死。時隔40餘年,我想如果哥哥當年不去偷拿半盒火柴,也不會挨打,也就不會去死。如果團結哥哥活到現在,今年應該是55歲了。然而,偷拿半盒火柴玩耍就需要用生命去償還嗎?半盒火柴,哥哥失去了生命。沒有人為他的過早離去埋單。一切假設都不存在了。

因為職業關係,我經常出入賓館酒樓應酬,會將賓館酒樓內的各種包裝設計風格不同的火柴揣上一盒帶回家。20餘年間不知不覺間已收藏成千上萬盒各種樣式的火柴。如果有可能,我願把這些收藏的各種火柴盒投進那個陰間世界裡,換回我的哥哥。或者讓我買下一座火柴生產廠,來贖回我那可憐的哥哥。這個世界,如果一切有輪迴,我願意去做。

母親去世後的一個月里,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母親哀怨的眼神。一次次我在夢裡懊悔,一次次自責。終於一次在夢裡又與母親相見了。鏡頭恍然回放了母親去世的瞬間,我把一盒火柴放在母親虛弱的手上,母親迅速攥緊了那盒小小的火柴,生怕飛走了。母親安詳地閉上了眼睛。那一刻我嚎啕大哭,「哥哥,媽媽陪伴你去了,從此,你不會再孤獨了。」這個世上,我卻成了沒有媽媽的孩子。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枕巾濡濕一片。

幼時記憶中母親非常害怕火柴的,用恐懼火柴來形容也不為過。小時候,母親在灶房燒飯,每次需要點燃柴火時,都讓我來點火。如果我不在身邊,就是哥哥姐姐弟弟,甚至父親去點火。一次我從外面玩耍回來,晚飯還沒有做好,父親中午喝醉酒了,睡到六點多起來要喝熱茶,沒有熱水喝便罵罵咧咧,母親顫顫驚驚地用火柴點火,劃了三四根火柴還沒點着。我正好回來,看到父親正責怪母親浪費火柴杆,我一把奪過來,擦一根火柴杆就燃着了麥草。「媽,點火這樣點就行了。」我自豪地對母親說。當時母親撫摸着我的頭說,「還是兒子乖」。然而我卻沒有發現母親臉色煞白,事後回憶起來已經傷心難耐,恍然大悟。

自我記事起,劃火柴燒水做飯插豬食,點燃煤油燈等一切都是我和弟弟願意乾的活。那時候特別喜歡劃火柴,擦一下,一根火柴杆與火柴皮摩擦後,瞬間一個明亮的火苗燃起,點着煤油燈後,我會用沒有燃盡的火柴溫暖一下小手,還能用余火沿着屋子得意地走一圈。

因為母親不會劃火柴,父親常常說母親是廢物。後來父親當了生產隊裡的書記,經常找父親的人多起來,見面免不了遞煙點火。每次看見客人劃着火柴點煙,母親總是顯出恐懼的眼神,身子情不禁地抖一下。晚年父親經常坐在廚房邊點火做飯,不再責備母親。母親因操勞導致腰椎間盤突出症,後來到醫院開刀,術後卻不能下地走路。母親癱瘓在床10餘年,父親便主動戒了香煙,只是為了不再點火,以免讓母親懼怕。

在聽到這個故事前,我從來沒有去想過半盒火柴與一條生命之間的等量關係。但母親在世時常說,她恨火柴,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就是火柴。[1]

作者簡介

張殿兵,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作家班學員,阜陽市作協副主席、阜陽市青年作協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