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時光軸(陳辰)
作品欣賞
剪影時光軸
時間的長度刻在光年裡永恆，這一端的增便是那一端的減。一個意外的耽誤，讓去往賽里木湖的時段扁了又扁。
靠近她時，已是夏日的傍晚時分，因下午的一場細雨，風裡盛滿湖水的濕漉，天山山脈的潔白和夕陽里絲質的暖意，貼着我發白的牛仔裙就那樣輕柔地包裹，我與這素昧平生的賽里木湖頃刻間相融。夕陽在水的盡頭遙遙相望，雲停泊在山線，或濃或淡，光尋找着機會流瀉在湖面，浪花層層疊疊追逐着光點，翻卷與相擁，有些海的模樣。這是大西洋最後一滴眼淚的告白嗎，我想看清她眸子裡的深邃，卻一不小心被她的深情淹沒，一種積攢千年的魔力似乎要拉我入夢，如同峨眉山頂捨身崖上佛光照耀的雲海，招人心魄，讓人渴望在雲端無限溫柔的衝動。
風向着斜陽的方向追趕，陽光斜斜地傾瀉一池一地，我在湖邊的公路旁佇立，迎着風背對着光，那暖，在身後相擁，閉上眼，恍若入夢。
那個十八歲的夏天，那個小山坡，那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孤寂地坐在黃昏里，偶爾有列車從身後呼嘯而過，帶來一陣疾風從身體裡穿過，催生了澎湃的淚。具體什麼傷心的事情讓我一個人在那裡呆坐了許久，已是模糊不清，大略記得和母親爭吵了幾句，負氣出門，似乎委屈得不成樣子。風從我臉上划過，撥弄着一頭短髮，如同撥弄着一段嘈雜不安的青春。是什麼讓那個下午的畫面如此清晰，而過程卻已在風塵里淡化？那光斜斜地照着，在我眼前鋪灑一地，蒲公英在光里升騰，如解語花飛散，大概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在那樣的年紀剛剛好，憂傷着卻又美麗着。在那一抹金黃里，忽然閃現了母親的髮絲，絲絲如銀，時光還能允許我做一個任性的孩子嗎，而在母親眼裡我們永遠沒有長大。
風繼續撩撥着我的長髮，陽光的味道滲入草香徐徐而來，大地的氣息漫延，衝破心的鎖，全心接納，不動不思不想，時光停駐簡約繁華的奢侈。賽里木湖邊偶有低低的談笑傳來，三五個人便占據了這一方水岸，這個傍晚的賽里木湖過客真是幸福。
同樣有一片山地，屬於兩三個人的青春秘密。在家屬大院的背後，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盤桓着一條不寬不窄的公路，從我家窗口便可望見層次清晰的風景。在一個拐彎的坡頭，視線毫無阻礙，空曠里只剩下天空和眼底的世界，遠遠的城市和近處的屋頂讓人放開了心懷，天色在心裡充斥成放飛的快意，就那樣坐在坡頭，周遭安靜世界祥和。高考結束的那個下午，天氣異常晴朗，交卷的最後一刻意味着高中生涯的結束，將來茫然未知。只記得我們三個人坐在那個可以望向陽光的坡頭，夕陽西下，雲朵繁茂，我們各自塗鴉着天空的想象，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唯獨沒有談論高考以後的以後。
那個傍晚，青春的剪影在記憶的底片上深刻，也許心裡的夢都託付在那一片片雲之上，未來遙不可期卻又步步緊逼，以後的以後，如今的她們是否也來入夢？而此後無數次夢中，我都在高考的試卷里焦頭爛額地醒來，那片傍晚的雲霞卻真實地留了下來，在賽里木湖的微風裡重又席捲而來。
有傾情而來的浪濕了鞋腳，濕冷同深褐色岩石的冰涼如出一轍，這經年的溫度能否融化磐石一般的心？一滴淚做了相思的引子，內心的狂熱便澎湃成海，一點點靠近一次次相擁，歲月的厚度磨光了些許稜角，又打磨出新的輪廓，稜角分明的線條同湖水一樣潔淨，光陰，讓這樣的相對無言勝過萬語千言。或許，俗人眼裡的相親相偎不過如此，誰又看穿路邊的花朵經絡里都是陽光賜予的深情？
我總懷疑時間的指示錯誤，分明是六點的模樣才會這樣心悸的美。賽里木湖分分秒秒像拉長了距離，在別人進入夢鄉的時分，我卻在這裡享受夕陽西下微風不燥的時光，是上帝之手撥弄了時光軸嗎？我覺得我賺了一大段美好，在賽里木湖的光陰里，掉入一池清夢。
聽說有一片水域，水裡藏着一本書，得到它的人會獲得意想不到的秘密和能量，一位男子一襲黑衣，不急不忙地打撈着水裡的物件，書拿起來突然就變成了貝殼，貝殼撿起來又變成了海螺，思索片刻，他隨手拿起身旁一個長方形盒子，神奇的一幕出現了，手裡竟是那本傳說中的書。而在一瞬間，水如退潮一般悄然散去，一片平地出現在眼前，一條石板階梯路延伸在正前方，人群譁然，那條路通向何方？
我像着魔一樣跟着人群往前走，是籠罩着雲霧的環形道路，高大的牆面不時有門框出現，像是路口，一個人突然從一個門框裡衝出來，擦肩而過。我被那門框裡透出的光亮吸引，不知不覺走進它，走過一段安靜灰暗的迴廊，眼前一亮，我的頭髮竟如瀑布一般垂下來，黑又亮，那是我二十年前的模樣啊。依稀的，有人在喊誰家的孩子吃飯，抬頭一看，小巧別致的樓台就在樓頂，輕輕爬上去，短而窄的樓道連着一個個房間，要過去得走懸在空中的小橋，而我記得兒時的記憶就在那端……
踏上去，突然心悸，夢醒。
回味良久，小橋那端的謎怕是要住進心裡了。想起東野圭吾的《解憂雜貨店》，那條隱匿的時光隧道，把三十年前後的光陰連在了一起，困惑，猶豫，彷徨，神奇的郵箱給了每個人心裡想要的答案，看書的時候我也想遇見那樣一間屋子，一個郵箱，一段光陰，或許也能遇見浪矢爺爺一樣的智者，或許也遇見三十年前的自己？夢裡的穿越是那些時光軸上的影子在牽絆，歲月絲絲縷縷織就的紗每一根都牽扯着懷念。
回望，落霞正醞釀着一個夢，等待甦醒。賽里木湖的想念竟夢想成真，恍惚着卻又清醒着，咪蒙着卻又刺目着，那片水域是造夢的溫床嗎？我們只這清淺一面，便是情愫萬千。
有這樣一個傳說，如果你繞着賽里木湖走上三圈， 並心無雜念，你就可以穿越到另外一個美麗的境地中去，或許也能遇見心儀的你……我沒能在賽里木湖繞上三圈，也不知道誰能遇見誰，但我相信一定有另一個美麗的境地，在時光軸上來回，等你相遇。[1]
作者簡介
陳辰，原名陳小燚，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