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楊廷松)
作品欣賞
出口
村子出口原先有幾條羊腸小道,通往韓家墩、下屋余村、羽家壠、官山村,各有蜿蜒迂迴狹窄的小路。如今只有一條水泥路進出,那些小路僅憑印象中的方向,雜草叢生而沒有踩踏的痕跡了。那時,一切都古色古香,小女孩扎着小辮子,跑起來時,像小燕子那樣活潑可愛。男孩子後頸窩蓄有一撮毛,直到上了大運才可以剃掉。上了年紀的婦女,後腦梳着髻巴,男人腰間插着煙管。這些景象仿佛如今銷聲匿跡了,仿佛隔了幾千年,不再屬於這個村莊上的風俗習慣。
在鄉村,面對沉默的山巒,清澈的湖水,一切都相互適應。生活平靜、悠閒,這裡沒有驚奇和嫉羨,沒有自命不凡,沒有尖酸刻薄,只有粗魯爽朗的笑聲和關心。誰遇見誰,都是以輩分大小稱呼。輩分小而年齡大的,名字前面加上哥哥或嫂嫂。這裡帶着泥土氣息,土牆瓦屋,視野寬闊,村東邊的空荒地上稻草成垛,遠處的山峰,沉睡的大路,每晚,星星和月亮在關照它。小時候,我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將童年的時光與鄉村生命連在了一起。
我們的父母並沒有想過賴以生存的土地會雜草叢生,田塍地埂會爛塌,因為他們的父母把土地交給他們是放心的。因為家族、家庭是繁衍不息之河。即便天災歉收,政府會賑濟災民的。他們說「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這是年邁的老人叮囑他們子孫的重要話題。
那時的土地,多麼充滿生命力。那時期,年輕人不忘相互背誦唐詩宋詞,老人會講《三國演義》,青年人愛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激情與夢想,貼着土地聆聽喃喃細語。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後,這裡發生了很多變化。我無法避免觸及自己心中對原有印象保留的感覺,儘管那時生活很艱苦,這種印象也不會消失。每當我讀到書寫鄉村生活的書籍,內心總會產生對鄉情、鄉音、鄉俗的回憶。
人的一生,是由熱血、辛勞、眼淚和汗水組成的。當時光飛逝,現實與理想的距離越來越大,長長的夢想被打碎。轉移目光,冷靜思考人生,又想超出自己凡胎肉身,隨着想象去天空遨遊。以為自己可以寫一些新的篇章,勾畫的景致與別人不一樣,在時間和紙上,創作世人矚目的詩句,創造一個新世界。然而,當理性比較、看到文化遺產高崖上不可逾越的山峰時,卻只有驚訝古人的聰明和仰視古人的智慧的份。
時間悄悄地恢復了舊貌:春天裡的桃花,秋風裡的落葉,田野的積雪,雪夜裡的沉寂。誰都是時間的女兒,像一陣風雨。肌膚在陽光下褪色,像浪花在沙灘上枯竭。
隨着年齡越來越大,對世事洞明未必是一件好事。對別人的言行越來越挑剔、揣測、狐疑,以為自己洞察秋毫,凡事分析得通透。這種作,將自己少有的情感作得無影無蹤了。於是乎,越老越孤獨,寂寞、空虛、冷漠無例外地寫在自作聰明的老年人臉上。
人的貪念永不饜足,眼睛裡只有權勢、財富、名譽,虛榮心使人失去人的形象。欲望越高,離自己越遠。最難得的是把自己的小舟輕鬆搖劃,許多人偏偏總愛將自己灌醉,以為醉了就擁有所追求的房子、車子和熟睡的美人兒。殊不知,等睜開眼,一切都成泡影兒。老人愛躲在家裡玩古老的東西——自己乾澀的詩和發黃的相簿。閒來像黃昏嗡嗡的蚊子聲響,訴說着自己曾經的經歷。
海浪與岩石擊出一片靜默。
風與夢在黑暗中胡思亂想,旋風目空所有。狂風把人如簸揚一莖枯枝那樣玩耍。在時間的巨翅下,江湖咆哮夢囈,爾虞我詐。失去了純潔的愛情,走不出幻影般的霧,找不到生命的出口。航行,航行,乘着想象的風帆。
閃電是響雷的前奏,出世與逃避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拜佛是一種儀式,心佛直覺天籟。熱鬧是一種情緒,心靜能悟大道。愛與恨,生命共存;愛之深,恨之切。歌唱是為了忘卻生活的虛偽,也是為了記住虛偽生活的真實。
無論是虛偽還是真實,都應當像蜂一樣為甜蜜而努力。這就是生命,汗水與露珠里的生命。 [1]
作者簡介
楊廷松 1957年春天出生 大學畢業 2004年公開出版小說散文集《鄉俗》 散文集《一滴墨水》正在審稿中 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