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可還有她(文竹)
作品欣賞
凡塵可還有她
麗琴的媽那樣歡喜，逢人就說：這回我姑娘可享福了，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不用愁了！」這是她賴以驕傲和炫耀的資本。女兒嫁了鎮上的有錢人家，閨女躍出農門，告別土房，豈不一步登天！
車來接麗琴的時候，據說吹吹打打風光熱鬧，這在衣裳勉強蔽體的小屯可是件體面榮耀的大事。都知道萬家十九歲的女兒找了個有錢的婆家，多讓人羨慕！母親的臉上光芒萬丈：村里哪家有我姑娘嫁得好呢！
麗琴在跨出門的那一刻突出提出要媽媽視如珍寶的戒指，要知道窮家薄業有這麼個寶貝那可是極品。人們懷疑是麗琴的丈夫背後挑唆的—有錢人家知道什麼重要。麗琴不上車，這可是十萬火急的大事，麗琴的媽迫不得以把戒指給了女兒，雖然極不高興，但想到女兒以後的幸福生活足可以代替戒指給自己增光添彩，才平和了許多。
可是，窮苦了一輩子的麗琴的娘竟看不出「嫁漢要看郎」的簡單的理兒，也可能是窮怕了，也可能要強了半輩子沒把哪個男人放在眼裡過。她還不明白：一個厲害的媽媽管教下往往出一個懦弱的女兒。這很好理解，做媽的一手遮天，女兒當然惟命是從。所以女兒也把懦弱帶到了自己的婚姻中。有錢人家的公子往往不能愛惜家業不認真生活，「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幻想以最快的速度被現實擊碎。婆家有是的小錢兒不是萬貫家財。丈夫只知道享受不會吃苦，她的幸福生活如婆婆的小錢兒挨不過時間的長度。香的吃不上，辣的更不用提，繁華一夢，轉眼成空。
為了生存，麗琴學裁剪開了個小小的縫紉鋪賺錢。麗琴能描會畫，心靈手巧，她把農村姑娘吃苦耐勞的精神拿出來拚命挑大樑，卻無論如何養不起好吃懶做又脾氣暴躁的男人。「掙一分要去兩分」—這是知情的左鄰右舍向外說的。麗琴無力反抗——丈夫酒後的脾氣和力氣都大得驚人。丈夫有話：你不就是為了錢才嫁給我的嗎！現在你把我家的錢花完了該花你的了。」這顛倒黑白的話沒有辯白的餘地，暴力下的琴乖乖交上還沒捂熱的辛苦錢。
日子那樣漫長，長得沒有盼頭兒，媽曾視如珍寶的戒指早已被丈夫在賭桌上輸掉。麗琴做了幾年的裁剪沒能攢下半分，麗琴想私攢幾個以備萬一時救命用，被丈夫發現打了個半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照常過，麗琴的日子卻一日日雪上加霜。因為孩子的牽絆麗琴沒有上吊的勇氣。離婚不敢跟丈夫提，母親也不允許，這傷風敗俗的駭世之舉會讓娘的驕傲的心從天堂跌到地獄。
麗琴小時候在露天電影里看過五台山，山高林密，晨鐘暮鼓，寧靜的寺院沒有紛爭，念經拜佛，沒有俗世的煩惱，這一塊聖地在她的心裡留下深刻的印痕，在沒有盡頭的悽苦的歲月里成了唯一的寄託。十九歲嫁過來，三十歲熬成了有白絲的阿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對自由生活的渴望戰勝了死亡的窒息，麗琴有意無意地打聽五台山的去法。
麗琴走了，在一個天還黑着的早上，在一次丈夫花樣但不翻新的暴力之後，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受苦受難的家，桌上留下一封歪歪扭扭的信，算是給這個塵世一個交待。
從此一去十餘年杳無音信，山高路遠人稀，沒人知道麗琴是不是真的去了五台山。麗琴的媽那樣引以為自豪的嫁女理論竟無意中成了咒語。
其實，對於一個不諳世面的農家女，身無幾文從偏僻東北遠去山西五台山很可能是個幻想，在交通還不很發達的年代，隻身千里迢迢趕赴異地絕對是一個非常之舉，誰知是不是客死他鄉呢！
如今，遠離舊地，故人已稀，陳年舊事，無人再提。
是否真在五台山？可否享到了安寧平靜？是否了卻塵緣後真的與世無爭？五台山上白雲飄渺，素食淡飯，忍讓真善，可否化解一生所受的悲苦和哀愁？斯人在遠山，親人在山下，塵緣怎能了？如若當初嫁作常人婦，自力更生，財富自得，香也好，辣也罷，粗茶淡飯中也有歡樂盈堂。況時代飛進，萬物復甦，同齡人兒女繞膝，歡聲笑語早飛出小屯，飛出縣城，甚至飛去北京，豈不勝於廟堂之上晨鐘暮鼓！更勝過可能的客死他鄉。
萬丈紅塵中，不知凡塵可還有她？[1]
作者簡介
文竹,女。祖籍：黑龍江雞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