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府塔记忆(冀彦峰)
作品欣赏
六府塔记忆
听说修建多年的六府公园终于建成开园了,周六的午后,我便陪父母去那里散步。
修缮期间,二老不止一次向我说起,六府公园曾是他们生活工作过的地方,留下了许多青春的印记。
父亲今年87岁,母亲83岁,他们生活简朴,身体健康。尤其老父亲,以书为伴,一生为文,如今,虽年已古稀,仍笔耕不辍,在长治市文化界小有名气。
出门右拐向北,走百米远,穿过一个小集市然后向西,路过长治第一中学校的大门口,再向前行不足二百米,就是六府公园。它位于解放西街北侧西寺巷,距离父母家很近,因此,我们步行着慢慢地走。
六府公园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该园内有座古塔的缘故,古塔的名字叫六府塔。据专家考证,六府塔始建于隋代,距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了。原塔有13层,青砖砌筑,30多米高,在隋代,绝对是我们古潞州城的地标建筑。
而古塔又为啥叫六府塔呢?坊间有三种说法,而我,宁愿相信这第三种解释:站在塔顶,可以看到皇城里的沈王府,上党门的潞安府,县前巷的衙门府,下南街的杜府,大西街的五府等六座府院,故称之。想像着,在一个中秋明月夜,古人沿着盘旋的塔梯登临六府塔的塔顶,古城的胜景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西起威远门,东至潞阳门,北望保宁门,南达德化门,众星捧月般围列于四周,大有高入云天、飘然世外之感,那该是怎样的一种人生快意啊!
十几分钟,我们就来到了公园东门口,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横卧在门口右侧,上面行草书丹,"六府公园"四个大字。
公园没有围墙,东西距离长南北距离短。为了保护原有的珍贵遗迹,修建公园时,原塔残存的座基没有改动,只是在旧塔东侧十几米处,重新原样复建了一座。这时,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脸上布满惊喜的笑容。由于这是政府列项的工程,经过多年修复,今日终于完工交付使用,市民渴盼的一颗心,也在今日得到了慰藉。
我们边走便聊。父亲环顾着周围说道:“上世纪50年代末,人民公社、大跃进进入如火如荼时期,为了赶超美英,各行各业大干快上,全国各地快速地建起了许多学校,名头都非常大。现在的六府公园,就是原晋东南地区工读大学所在地,当时校园里的六府塔已经毁损倾废,只剩基座。
“那时,来自晋东南地区的上百号学生聚集在这里上课学习,学生大都已经工作,都是想来到这儿,学些知识、提高自己的,年龄大的大,小的小。学校分农技班、工技班、兽医班等等,而老师们有的来自中学的教师,有的则刚从高等学校毕业,所讲的知识,则结合工作实际,实用性很强。工读大学,前院是教室,后院是宅房,宅房边是灶房。校园内还有一个校办工厂,供学生们勤工俭学之用,学生们上午上课,下午在工厂干活,边学边做,上学则不必交纳任何费用。”
父亲又指着身边的一块绿地说:“这里原来是间医务室,你妈妈因为是医生,在上学之余,就被工读学校聘用做了校医,日常为同学们抓药打针看病。”
母亲边听边点头,表情却凝重起来:“刚开始还好,后来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国家遭了难,工读大学的学生们就没吃没喝的了。工读大学的学生们有的没上几天,自己就回家了,不是不想上学,实在饿得受不了,回家也就为有口饭吃。那时你哥你姐还小,跟着你奶奶在老家,尽管咱家是吃供应粮的,但每人每月24斤粮,要养活一大家,仍然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六府塔周围长着一大片猪八戒叶子(家乡土话),上面的穗已结满了小小的果实,我便找来一个面口袋,一把一把将它们小心地捋下来,竟然装满了整整一口袋。星期天,我便扛着口袋步行回到老家,与你奶奶一起揉搓叶穗,用面萝筛出果粒,然后在太阳下晒干,放碾子上碾成粉,掺进玉米和白面里吃,或者用水搅拌做成疙瘩吃。”
母亲顿了顿,继续说:“这样的日子没坚持多长时间,工读大学就办不下去了,学校让学生自谋生路,更鼓励大家回乡务农。大多数人考虑回家乡有地有粮食,至少饿不死,纷纷打起铺盖卷回了家,这其中还包括带我们课的一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听说后来国家经济好转,他再想参加工作,却一直没有办成,一辈子就这样在农村老家种地了......”
听着他们的介绍,我心里沉沉的,为他们曾经的艰难岁月唏嘘不已,同时,我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另外一幅画面:九十年代末期,我每天上班都要从这里经过,这儿的四周,有高高的围墙挡着,围墙东有一大门,大门上挂着块"长治市拖拉机厂"的牌子。当时的拖拉机厂在市场经济大潮的裹挟下,已经经营困难,举步维艰,面临破产的边缘。厂房破败,机器生诱,工人放假。有次进到厂院里,看到残存的六府塔,在瑟瑟秋风里孤单地立着,周围嵩草齐腰,满目凄凉。又过些时日,拖拉机厂破产倒闭了,政府便将这块地收回。根据城市统一规划,决定以六府塔为中心,打造一处集休闲、观赏、教育为一体的街心公园。
继续西行,我们来到了六府塔旧址旁,塔基已用水泥护栏保护起来,沿着护栏绕行一周,透过斑驳的八角砖壁,仍能想象得出它当年高入云天的气势。不远处,仿古塔复建的六府塔正巍巍然地矗立在公园中央,聚集了众多仰慕的目光。
“妈妈,这座六府塔真高呀,我们可以上去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循声望去,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3、4岁的男孩子,正与人们一起举头向上张望。“不知道啊。”那位母亲答道。
“可以的,孩子。”我心里默默地回答着,也是在肯定自己。
新塔应该与原塔一样修有盘旋而上的塔梯的,等到对市民开放了,也在一个中秋明月夜,我会陪着父母,像古人一样缓步登上塔顶,一起欣赏我们魅力新长治的夜景。
六府塔,一千四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对她来说,如白驹过隙。她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俯视着红尘俗世,看人间沧桑,阅世事兴废,。来的来去的去,历史留下了多少或深或浅的印迹、或喜或悲的故事,许多故事,我们已经无从了解,只有六府塔还一一记得。 [1]
作者简介
冀彦峰 山西长治人,生于1966年9月,高级政工师,长治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