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許偏愛(老才)
作品欣賞
允許偏愛
偏愛和偏心差不多,不算是個好詞,按中庸學說,凡是「偏」都應該批判,扶正才是符合「中庸之道」,但完全的一元論往往抹殺了我們可以選擇的權利,凡選擇都是偏愛,我覺得我們應該允許「偏愛」。
有些偏愛是無奈的,但骨子裡卻是頑固的,你信麼?唐人元稹便是,他也懼閒人碎語,吟出「不是花中偏愛菊」,馬上讓你覺得他特別委屈:「此花開盡更無花」。關於這個偏愛,還是我在上高中的時候就感到不公。我們那個孫老師就特別偏愛英語學得好人長得漂亮的女生,課下我們議論過,也通過猥瑣的方式向校領導抗議過,但無效。我們以為這是關涉「師德」的原則問題,一碗水沒有端平,對學生不能一視同仁。他的「偏」,無形之中就降低了他的威信,也讓我們對英語產生了一生都恨的偏見。也許他不自知,或者是自知了但偏愛不能改。後來一個同學是否處於無意,還是譏諷,很難說清,反駁了我們的觀點,他說,允許偏愛。
這是個悖論,無異於驚世駭俗。我以常人的推理去求解,或許是說,若你也學得好,老師也偏愛你。但我又覺得未必,其中還有師生緣人緣的問題,想必持論者沒有慮及這樣的問題。
其實,這是個無關大雅的問題,一撂就是四十幾年,不再去想。但這個春日,我的遊興十分強烈,居然對所居城裡凡是稱得上「風景」的地方,再三流連,每游之後,坐定沉思,居然對昔日的孫老師的偏愛有了同情且甚至喊同的想法,冒出了一個「允許偏愛」的題目。
對於這個春的貢獻,當屬那些燦爛瑰麗的紫荊花了。若是沒有紫荊花,我以為整個春都是平庸的,平庸的就像路邊被踐的野草,不入眼,也不雅觀。我尤喜那璀璨成串余絢滿眼的紫荊花,也許是因為冬的肅殺蕭條,我的內心更期盼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綻放,鼓聲喧天,繁華無蔽,絕不矜持。我特別欣賞給紫荊花安置了一些非他莫屬的位置,不在路側第一排,哦,原來是怕你的燦爛太惹眼,分散了司機的視野,可不是,「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美色在陌上,農人的眼神也被分了,況在路側,無需側目不必凝視也耀入你的眼,跳進你的心,不做刻意,在不經意里,危險就會悄悄臨身了,但不能說危險都是您惹的禍,歸咎於我們的難以自持與無度。
據讀書的經驗,紫荊花絕不是隱君子的科屬,但您總是把您的串紅藏匿在綠樹之後,您想悄放不讓人賞?但隱藏不了您的灼熱,燒掉了眼前那些綠意,炫目着,招搖着,與人的笑靨遙相呼應,投之綺麗,收之莞爾。
我意外地發現,在我的城市裡,那些彤彤灼灼的紫荊花,都是取了路的拐彎處,樓宇的一角,即使是雜樹掩映,她還是不肯擠進行列,只要春風憋足了柔勁,輕輕一搖,她便竄出了幾枝,從綠叢里綻開了笑臉。傳統的審美對於紫荊花而言都是蹩腳而多餘的,什麼「紅花尚需綠葉配」,是不是太俗?我為什麼要耐住性子等待幾片葉子呢?紫荊是可以讓你靜默了衝動而仔細審視的花樹,或是從枯老的鐵幹上鼓爆了包裹的樹皮,頂出一團花苞,仿佛梅朵不擇瘦枝,粲然自在吐蕊。那每一條枝子上,綴滿了花苞,一朵朵擁擠着,綿延不絕,雖小巧,但不輸大瓣玉蘭,密密匝匝,重重疊疊,演繹着「千朵萬朵壓枝低」(杜甫句)的詩情畫意。紫紅妖冶,水粉輕盈,淡紫裊娜,有着「淡妝濃抹總相宜」的妙處。若是你十分的注意,似乎你可以看見那每一枝的蓓蕾都是賽着爬出的,向着枝頭奔襲而來,雖花苞臃腫肥厚,但卻腳步輕巧,簇簇堆壘,層層疊蓋,宛如淡紫的晚霞,突然垂落,沾在了紫荊的枝蔓上,做一番得意的盈笑,漾着春暉的滋潤,流淌着春之脈動,在半空里淌瀉了一股富於詩意的「落花流水」。
是啊,那些雲霞往往在還沒有來得及在天空做一個印記,就被流雲遮掩,或者吹散,故作雲蒸霞蔚的大寫意,招引了你仰首的目光。而那些紫荊花多麼相像那雲霞萬朵,此時不趁了春風肆意地暉灑她的生命輝煌,她為什麼要千呼萬喚嬌柔作態?她也有着表演曼舞的欲望,春風盈盈,她婆娑地晃動滿枝的燦爛與之做秀;風止霧漫,氤氳之氣繞過她的花冠,掩住了她的粉面,時而輕露了隱約的幾朵,就像鏡頭沒有捕捉到她,時而擺了誇張的姿勢,爭得一瞬的鏡頭的專注,雖一閃而過,但卻是俏皮得讓人忍俊不禁。此時此景,你只要身臨其中,便會生出夢境,夢幻的世界只容納了你和她的存在。
作者簡介
老才,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