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地散記(龔保彥)
作品欣賞
住地散記
住地在城市旁邊一個還在修建的小區里,是一棟新蓋起的樓房,剛剛搬進來,覺得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房屋,新的環境,新的風雲雨夜,日月藍天,引起了自己濃厚興趣……
樓的前面後面也是樓,一磚到頂,皆三十多層高,尚沒竣工,四周灰吐吐的腳手架象扶着傷殘病人的身軀一樣附着樓房,從早起到傍晚都有一幫建築工們在裡面忙乎。忙着粉刷,忙着安裝,忙着漿砌,瓦刀撞擊磚石發出的叮叮鐺鐺之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樓的西面是一片農家房舍,都是平房,空隙處還有菜園。碧蔥蔥的菜秧與樸拙拙的房舍相間雜,顯出一派田園詩情調來。經常有農人牽娃娃帶女女忙碌在菜園子裡,或間苗,或除草,或施肥,或收割。
那些娃娃女女有時像野貓子一樣,遍田埂地跑,時不時你逗我打,你追我戲,鬧得哭哭笑笑或一身泥水。女人們一生氣,就拉住娃娃或女女耳朵擰一下,或罵幾聲不講衛生,然後又風風火火下地里忙去了。
東面一排樓外,是一條南北走向的防洪大堤,一水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硬錚錚直挺挺地臥着,宛若一條巨龍。堤上的兩排路燈,只只如玉蘭花苞,白日裡靜悄悄,不顯山,不露水,夜裡卻亮晃晃,幽迷迷的,其情調很符合談情說愛的男女心意,於是夜夜都有一雙雙、一對對俊男靚女,脈脈含情地在堤上遊走,勾肩搭背,娓娓敘語。那份陶醉和柔情,使大堤有一種說不盡的情味。
堤外,是一片百十畝面積的田野,稻秧與菜田並存,瓜棚和豆架接連,滿目鄉土景象。平日無事時,低徊淺行其中的阡陌之上,單看看那自由地生,自然地長,春來花開,秋天結實的稼禾,再聽聽那天風地聲,徐徐蟲鳴,就有述不盡的趣味。
晴朗的日子裡,透過那百十畝鬱郁菁菁的莊稼地,還能清楚看到遠處一抹煙籠霧繞的青山,和山下東轉西折、似一條綢帶的小河。
因為自己整天要趕幾里路上下班,極少閒暇停下來對住地這裡的一切細加觀瞻,所以常常就有「人生匆匆,如雲似水」的感覺。
不過,轉而又想,人的一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匆匆地來,匆匆地去,大部分人都像自源頭流出的小河、小溪,在泥土上劃幾道溝回,留幾條印痕就杳然消失,無蹤無影。而只有那些先哲偉人們,為人類創造了巨大思想及精神財富的巨擘,才會像一條條浩浩蕩蕩的大江大河,在大地上刻下一道道深沉久遠的痕跡,供世世代代人緬懷瞻仰。
住在這裡的人很雜,全都是不同單位的員工,有企業里的職工,有政府部門的公務員,也有文化、教育、體育等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成天各忙各的事,各務各的業,大都只是早起出門上班和傍晚下班回家時,在公共場所互相匆促一晤,根本沒有互相溝通閒聊的時間。
住在一二三樓的,為了自家安全,平日除了把各自門窗閂好外,還將陽台外的空間用一根根鋼筋焊起來,防止賊兒入內,偷財盜物。
這樣做安全是安全了,可也使一棟棟本來敞亮向陽、窗明几淨的現代化樓房立時有了森嚴感,人住在房子裡,視野窄了,空氣不流暢了,採光也受到限制,如關在光線陰暗的籠中的鳥兒。
雨天,這裡的路極難走,坑坑窪窪,到處是爛泥湯,你來我往很不方便,就有人怒氣衝天,抱怨市政部門為什麼不把道路修一修。可到了狹路相逢的地方,如若兩個騎着摩托車的人互相碰面,只能有一人通過時,老早就有一個人主動先把路讓開,禮貌地讓對方先走。那種禮讓的風度,常常令先通過的那個人感激地向對方微微點頭一笑。如若有用架子車拉蜂窩煤或其他貨物的人從這裡走,車輪陷進一處低凹地的爛泥中,任車主怎樣用勁也拉不走時,就有過路者主動上來幫推一把,而後默默離去。
我常常遺憾這裡高樓大廈太過密集,擁擠不堪,推窗向外展望,除了一堵堵陡直的高牆還是高牆,目光沒有一點兒延伸的餘地。樓與樓之間也無一棵古梅柔柳,冬來綻花朵,春時搖金絲,更於月明風清之夜得一點「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浪漫詩意。即使舉頭從樓隙間往上看天,也只能看見窄窄的一道縫隙,根本見不到長天萬里、星漢迢遙的空闊博大氣勢。
不過,儘管在這樣的環境裡,仍然壓抑不住生命繁衍生息的欲望。
在我窗下雜草叢生、蟲聲喞喞的墟土裡,一天竟突然發現幾根牽牛花蔓悄沒聲兒地爬到窗前,我立時眼睛一亮,並驚嘆這弱小稚拙的生命竟能在這裡紮下根來,藤蔓上不僅長出一片片蔥綠耀眼的心形葉片,還開出一朵朵喇叭樣的藍色花朵。
這些花朵花口朝天,在秋風中搖曳,在晨曦中微笑,仿佛在吹奏着一曲曲秋的鳴奏曲,給這滿是鋼筋混凝土的居民區平添幾分浪漫與生機、色彩和活力…… [1]
作者簡介
龔保彥,男,作家,陝西省漢中市南鄭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