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展即景(王長英)
作品欣賞
書展即景
周日，陳君約余赴雷大師書展，雷者，書協主席也。聞其名，未睹容，鮮見作品，欣然應允。
乘車前往。陳君曰：余預約半月始得票，今開展，幸運哉！余接票。上書「××市雷××書法展覽」票價一百。暗驚且痛，面泄難色，欲付款，陳君笑辭：錢我預墊，若未有所獲，汝免出。余執意己出，陳弗許。
約若半辰下車，行半里許至一大樓廳前：屋宇軒昂，朱柱碧瓦，耀人眼目。廊柱間橫幅大書「書畫大師雷××作品展」。音箱播曲徘徊纏綿，不絕如縷。樓前空曠處，侯者甚眾。三五一堆，皆有羨色。
又半辰，人復增多。驀然間，十多輛豪車緩緩駛入，門聲第次響過，諸人緩行四顧。倏忽，一人順階下奔，雙手早伸，頻曰歡迎。此人玄衣金飾，中系腰帶，長發後背，前庭光亮，笑容謙謙。躬身一一相握後，掌指左前：請！眾相隨，拾階而上，侍者相迎入內。眾仍耐性等候。
復逾一辰，庭內湧出十餘人，革履盛裝，大腹便便，披綬帶，佩胸花，門前一字排列，兩手疊前髖，眉宇皆溢喜顏傲色。
鳴炮，彩屑撒花，一側話筒前多人輪流講話，其中竟有副巿長相賀，掌聲高低稀疏不等。
主持者一聲開幕，雷師前導相引眾人魚貫而入。
展廳曠闊，赤色地毯盡鋪，燈光燦然，屏風雷師簡介赫然醒目。
余與陳君徜徉觀覽。廳內大小長短橫豎鏡框懸於牆。小者方米不達，大者一丈有餘。佩胸花者仰首徐行，與余陳相錯，其嘖嘖贊語濺耳。
余初學書法，深感驚異。廳展作品雖多體，卻甚為怪驁：點若蟹跡爪痕，劃若枯枝雜陳；蠻橫乖張，生澀跋扈。久視一幀，其字僅識五六。正體則錯字儼然端坐，或參差肅立……余不忍睹，貼耳問陳，某字錯否？陳笑意閃止，復歸莊重，輕曰：勿聲，莫言！
覽愈多，疑益生。左右環顧，抱肩平視者有之，蹙眉搖首有之，喜色洋溢者有之，匆匆速覽者有之……
廳內音樂繚繞，間有男聲激昂，皆言屏風之語：雷師蜚聲海外，業績可嘉，獲獎連連……
幾多迴環，依廳曲折。彩框各體列布，裝裱豪華，字體大同無異，雙目漸疲。行走間陳猝然道：庶幾忘矣！執票拽余疾行。
至大廳一側，人頭攛動，眾皆持票門前長列，一女士門外收票，中有無票者詢問，便出錢購得，甚悅。
余與陳進門始知，此乃雷師第二代弟子，亦謂名家一級。入處赫然彰之，題字者雷師，字跡猙獰。
初以為此乃展室，入內方知屬工作室。略估上百平米許。兩側盡列筆架、硯台、墨盒、捲軸......周遭雷師墨跡多陳。中地為空，櫃檯依牆橫貫，約十五六米許。宣紙沿邊垂貼，若白牆。女士笑言告知：諸位稍候，雷師高徒即到。言畢將一厚摞畫冊呈桌前，有人翻看、問價；手機付款。
余覽之，盡皆已觀，不再購買。女士熱情逼人，伸出一指：雷大師賓客，惠存留念，價格減半。余以為十元，女士手持支付寶笑曰：已降至百元......眾人擁前。
庶幾，大摞書冊無幾矣。女士臉色燦然。話筒前替雷師致謝並宣布：
雷師第一高徒趙師現場書法表演！隨即兩手胸前擊掌。
稍頃，一人側門走來：黃髮後披，中扎藍綢，前額發亮，面色黧黑，虬遮兩鬢，須掩雙唇；紫色唐裝，腰環紫帶，足蹬黃鞋白襪，緊束裹腿，酷似雷大師第
二。
目光冷傲，行至中廳，面眾鞠躬。腰側展臂伸手，一裊娜女士端來筆硯。趙旁若無人，順手曳筆，行至櫃檯一端，筆尖挨於宣紙，邊行邊畫；墨跡或粗或細，逶迤起伏，到頭折返。中停；伸筆蘸入所端硯中，硯邊稍抹，提筆續畫，目不旁視，往復三遭。收尾時將筆端墨汁悉數甩濺紙上，念念有詞，聲高且亢：「故壘西邊，三國、周郎、赤壁……啊，大河上下，頓失滔滔；驚濤拍岸，亂石穿空，捲起千堆雪……浪花淘盡英雄……啊！噫希呼，危乎高哉……」 喊至盡興處，取硯將墨潑於宣紙，水墨濺洇下流。再呼曰：啊，一的一切，一切的一，這便是浪花，這便是書法！」稍停，腹鼓長吁，拳指宣紙曰：「偉哉玄河！長哉玄河！玄色河流呀……張旭，右軍呀，太白且聽，雷師來矣！醉哉快哉，雷師偉哉！」呼迄，旋身一周，扯出髮辮繞甩，伸右足斜踩一側備好之瓷盆，提起滿足鮮紅，狠踩宣紙，櫃檯顫抖。又高言：此乃印章。
旋向眾人鞠躬。陳君前問：大師作品題目為何？高徒笑曰：玄色河流；落款：雷徒墨花。
眾皆左右傳目，愕然啞然。忽有一大腹者擠前，先伸拇指厚贊，繼而挺前詢問：此書可售否？
趙師面有難色，女士相勸趙乃露割愛狀，徐伸兩指。大腹者問：兩千？趙冷笑欲退。大腹靠前曰：幾何？兩萬！痛快！回首喚：支付寶拿來！
女士趕緊示前，成交於眾目睽睽之下。女士鼓掌，屋內驚嘆唏噓，多人慾退場，女士擊手示靜。繼而曰：且慢，下一傑作即將誕生！眾人四顧，不見趙師蹤影。若非又來一大師？遲疑間，只見兩個男士一米有七，槓抬一人入廳內。眾人看去，始見槓上捆綁雙足，一為赤色，始悟此乃趙師也。唐裝垂褪，長發拖地，宛若驢尾。余心狂跳不已，不知將有何為，一旁陳君大張其嘴。余低首細察高徒臉色，未料聲音驟然貼地響起：快速醮墨！
女士早將闊口巨硯擺至一側，兩男士抬趙師近前，聳肩；其頭入硯蘸墨，再抬，再蘸。繼而行至屋央大宣紙上。隨着趙師口令，拎發落紙，左右拐折提按頓挫，旋即洇出一大字！隨着眾人叫好之聲，大師抬出。
眾人近前撓腮側頭細辨。許久，女士說出迷底：此乃一壽字！帶頭鼓掌。大腹者近前大呼：好！好！
女士曰：諸位已飽眼福，有誰出價？
大腹者曰：吾出三萬！屋內極靜，可聞電錶秒針錚淙。
人群有一戴眼鏡者擠前：吾出四萬！聲雖細綿，卻壓眾喧。
早有人出屋詢問趙師。眾人竊竊靜待。俄頃，一男士沖入，手執紅襪，盆里蘸過，聲若鴨鳴：趙師應允，按上足印，作品才算完滿！
紅襪按下，壽字卷斂，掌聲復起。戴眼鏡者接紙連曰：謝謝各位參與！ 右手高舉頭頂：哪位欲求雷師作品下集，先在我處報名登記，屆時，快遞挨戶敬送，每冊一百！憑此次門票，可減二成！
陳掏出門票，遞與身邊一索求者：給汝，君割愛了！
余也遞上，扯了陳君，疾離展室而歸。
出門陳君掩嘴笑曰：收穫何如？
余答：開眼，開眼！[1]
作者簡介
王長英，筆名：黎霜。山西省昔陽縣人。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晉中市第二屆作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