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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喝爹一杯酒(李東輝)

​​臨行喝爹一杯酒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臨行喝爹一杯酒》中國當代作家李東輝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臨行喝爹一杯酒

第一次嘗到茅台酒的滋味,是1979年的春節。那是父親辭去縣工業局局長的第一個春節,我在縣立中學讀高二。

記得是大年初六吧,這個日子錯不了,因為那年國家正式宣布恢復高考制度,學校要求我們必須在初七返校,高考在即,時間寶貴,別以為我在瞎說,高中二年級,哪來的高考在即?然而的確是這樣,因為我們那時的高中學制還是兩年,二月份過春節,七月初高考,可不得抓緊時間。其實,對於我來說,壓根兒沒覺得時間有多寶貴,因為我對高考沒一點信心,我知道自己肚子裡那點墨水而有多深多淺。倒也怪不得誰,都是自己不爭氣,成天只知道胡玩亂鬧,用村里那位粗通一點文墨的老會計的話說「仗着你爹那碗水兒拖着你,你就成天家吊兒郎當,你要是能考上大學,簡直天理不容」。

讓我想不到的是,沒等我高中畢業,父親就主動辭職,回家務農了。一個縣的工業局長,知馬力兒的官。可在縣裡也算得上一個人物了。君不見當今一個科級幹部,其權利與能量大的足可以超乎你的想象千萬倍呢。可是,父親卻說啥不幹了,一而再,再而三給縣委寫報告,要求解甲歸田,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初六那天上午,我在裝模作樣的整理明天返校的東西,家裡居然來了一個拜年的。這人我不認識,父親卻跟他熟得很,熱情的寒暄問好,父親讓我跟這人叫郝叔。

郝叔四十幾歲,跟父親年齡相仿,人長得瘦而精神,黑紅臉膛,所有的精氣神仿佛都集中到他那雙小而亮的眼睛上了。他穿着一身藏藍色制服,外披一件軍綠色栽絨翻領棉大衣。這樣一身打扮,比村里人洋氣一點,比城裡人又土氣了一點,打眼一看,便知道此等定是村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郝叔是郝莊村辦工廠的廠長。父親曾在他們那個公社當過書記,在郝莊蹲過點,村里那個為天津一家體育用品廠加工羽毛球拍網弦的場子就是父親幫他們建起來的。然而,以前我卻從沒見過這位廠長。相反,往年見過的那些有頭有臉的熟人,今年一個都沒見到。

父親讓母親炒了幾個小菜,郝叔沒讓包餃子。他說:「大過年的,天天吃餃子,我中午不走,就是想跟李書記多說說話兒」。父親笑着說:「現在不是啥書記了,咱論哥們兒的情長吧」。

郝叔笑着,從帶來的一個籃子裡拿出兩盒包裝精美的糕點,一條精裝恆大牌香煙,最後,竟然拿出了兩瓶子茅台。

父親見狀,忙說:「這可不行,茅台酒可不是隨便送人的」。郝叔笑着說:「這要看啥時候送,送給啥人,以前,無論是你在我們公社當書記,幫我們辦廠子,還是你當局長,幫我們聯繫業務,我都沒給你送過啥,充其量抽一根煙,喝二兩老白乾。每到年底,廠子裡給社員分紅,社員們都會說起你,特別是那幾個娶上媳婦的光棍兒,無不念着你的好呢」。

郝叔邊說邊把一瓶茅台放到炕桌上。至今記得那茅台酒瓶子的模樣,圓柱形,瓷質,通體潔白光潤,短瓶頸,敦實、樸拙,像一個胖胖的娃娃。郝叔打開酒瓶,濃濃的酒香瀰漫了整個房間,暖暖的空氣里就有了讓人沉醉的味道。十七歲的我從沒沾過酒,那天,忽就有了想喝上一口的衝動。

郝叔給父親斟滿一杯,他看着父親,臉上的笑突然就沒有了,他神情莊重的說道:「以前,你不讓我給你拜年,也不收我送你的禮,我都聽你的,可是,今年這惡年,我必須要來,這酒你也得喝,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了」, 父親笑了,他端起酒杯,爽快地說:「好,我喝,這是哥們兒酒,喝着痛快、踏實」。笑又回到了郝叔的臉上,他又給父親斟滿一杯,自己也滿滿斟上一杯,笑着說道:「這第二杯是我代表村裡的鄉親們,特別是那幾個娶了媳婦的光棍兒敬老書記一杯」,父親正色道:「剛說了,咱喝的是哥們兒酒,不是什麼書記酒」,郝叔笑笑:「叫習慣了」。

他們好像忘了我的存在,只顧着自己熱鬧,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來。不知不覺間,「李書記」換成了「老哥」,不知不覺間,就說到了父親辭職的事,郝叔說我父親不該這麼做,父親笑笑說:「人各有志,勉強不得」,這時,郝叔突然想起了我,對父親說:「大侄子怎麼辦?是不是就要高中畢業了」,父親說:「縣委趙書記跟我談話時問我有什麼要求,我說,沒啥要求,只有一個請求,請組織出面,把我回家的原因向當地父老做一個說明……」,郝叔笑着指了指露着房檁和秫秸杆的屋頂說:「用不着他們說,就你這三間破土坯房足以說明一切了,還是說說大侄子的事吧,到底咋辦?」。一旁的我仿佛聽出了郝叔的意思,大概是他也認為我考不上大學,但他可以幫我一些忙,比如,去他們那個村辦工廠做事。看來,我不是上大學的料是大家公認的了。

父親似乎也聽出了郝叔有心幫忙的意思,他對郝叔說:「趙書記也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說了,如果考不上大學,他負責安排工作」。不知道父親出於怎樣的想法,他一直沒跟我說過這件事,此時,當着別人說出來,我卻感到很不自在,十七歲的後生小子,縱然是牆上的一片泥,也會有三分火氣的。我從一張老舊的木椅上霍然站起,說了一聲:「用不着別人給我安排工作,我自己考大學」。話說的前所未有的果決,這讓父親有點意外,他看着我,半晌沒說話。郝叔也看着我,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轉化成莊重,然後,又忽然大笑起來:「好小子,有志氣,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來,叔跟你喝一杯」,他拿過一隻空杯,滿滿斟了一杯茅台酒,我看了一眼父親,父親含笑不語,於是,我接過酒杯,跟郝叔碰了一下,然後一口喝乾了杯中酒。茅台酒在我嘴裡打了一個轉,順着喉嚨流進肚裡,從沒受過酒水刺激的口腔略感一點辣意,這辣意裡面,又含着濃濃的醇香,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妙不可言的感覺,茅台酒順着腸胃而下,只覺得有一縷細細的熱線或者叫熱流撫過肺腑,原來,茅台酒竟是這等滋味。

那年高考,我被一所中專學校錄取,我沒去,第二年,我已名列全縣文科第一的成績進了一所大學的歷史系。拿到通知書的那天晚上,父親取出了郝叔送他的另一瓶茅台酒,我父子喝了個痛快。 [1]

作者簡介

李東輝,男,1962年生。1984年大學畢業後不久因病導致雙目失明。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