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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牛共舞(何新)

與牛共舞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與牛共舞》中國當代作家何新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與牛共舞

與牛的親密接觸,是在鄉下的時候。耕牛是個寶,生產離不了。在機械化不發達的地區,特別是山區,牛是農民的朋友、依靠與命根。

小時候怕牛,它大大的腦袋,圓鼓鼓的一對眼睛,看你一眼,退避三舍,莫說昂起頭大吼一聲,小孩駭得撒出尿來。我生性笨拙,發蒙讀書難過「識字關」,對「人、口、手,豬、牛、羊」這些簡單的漢字,老是記不住,學校「打手板、照學堂」,回家母親手指頭掐我的臉蛋,罵我:「牛教三遍也曉得轉彎……」有一次,我膽子大,頂了母親一句:「誰叫我屬牛的!」

家的附近有一座奶牛場,遠遠聞到牛屎味,對牛沒有好感。小時候淘氣,放學後壯着膽子,走近奶牛場看個究竟。奶牛場是瓦蓋的平房,中間一條過道,兩邊是柵欄,整整齊齊地站着兩排奶牛。那些奶牛高大威猛,白色肌膚上鑲嵌着黑色花紋,說是荷蘭牛。西方人喜歡喝牛奶,牛奶有助身高,荷蘭人喝荷蘭牛產的奶,牛高馬大,人也長得高大,據統計,世界各國男女平均身高是荷蘭排名第一:185.5/172 .2cm。

奶牛場收購牛草,我們放學後漫山遍野割牛草,5分錢1斤的牛草,也可以掙幾個零花錢,偷偷買點瓜子糖果。現在都是集約化生產,奶牛場搬到鄉下,城裡見縫插針,水泥覆蓋地面,莫說割牛草,就是不吃窩邊草的兔子,吃口草也難。夏天去巫溪文峰,沿途十多輛三輪車載滿鮮玉米稈,說是運到奶牛場去餵牛,5毛錢1斤的玉米稈,變廢為寶,一舉兩得,充分發揮了玉米稈的作用。

三年困難時期,鄰居許伯養了一頭牛,用來拉架子車。許伯的牛車主要從事石灰運輸。每天早晨三四點鐘啟程,去山裡運輸石灰。許伯雙手握着車把,跟在牛的後面,沿着碎石鋪就的公路向山里進發,牛的蹄踏聲和着架子車的軲轆聲劃破寂靜的長空,在迤邐的山路上綿延。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許伯運輸的石灰也是出自山中,只有山里才有石灰石,便於築窯燒制,這種原始的生產方式與白居易筆下的賣炭翁沒有兩樣,「一車炭,千餘斤。」許伯的一車石灰也是千餘斤,運力都是用牛,只是遭遇不同,沒有經受賣炭翁「心憂炭賤願天寒」的苦楚,但「牛困人飢日已高」的事情卻難以避免。

牛車從家裡出發,達到目的地一般要五六個小時,進山為坡,雖是空車,但也行程緩慢,日近中天,方可到達目的地。裝車、午餐,花去一個時辰,又急匆匆地下山,往回趕路。下坡並不好走,牛不使力,跟着車走,倒也輕鬆,但是許伯一點不放鬆,隨時緊握剎把,遇着陡坡,還得用肩扛着車把慢行,回城已經太陽偏西,許伯將一車石灰運到建築工地,卸完車上的貨物家家戶戶已是掌燈時分。

生活就是轆轤,不停地旋轉和循環往復,許伯和他的牛車相依為命,一天天地承載着一家6口人的生活,披星戴月,含辛茹苦,直到改革開放。

我同情許伯的牛,倒不是因為它整天與人一道起早摸黑,我不忍心看「釘牛掌」的過程。牛的蹄子經不住公路上碎石的磨礪,它的四隻腳蹄都得釘上專制的鐵掌,否則會磨穿皮肉。我們居住的地方有一所學校,學校有一座泥巴做成的操場,這地方寬敞,適合釘牛掌。許伯請來釘牛掌的師傅,師傅小名牛兒,可能喜歡牛的緣故。牛兒身材不高,會用巧力。他用一根繩子絆住牛的四腳,輕輕用力一拉,牛四腳朝天,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氣。幫忙的人抬起一隻牛腳,牛兒一手握着錘子,一手拿着一寸長的鐵釘,他把鐵釘尖銳的那頭放到嘴裡抿了一下,然後將鐵掌固定在牛蹄上。最讓人擔心的是,有時釘牛掌的師傅沒掌握好牛蹄的深淺,將鐵釘釘進了牛的皮肉里,頓時血流如注,十指連心,牛不能動彈,只能眼淚花花地哀叫。孟子說:「吾不忍其觳觫」,這是我後來讀書得知人們不願屠牛的古訓。每次給牛釘鐵掌,那許伯的牛都恐懼戰慄,好歹還是為了它便於行走,要是真的用刀殺戮它,其狀更是慘不忍睹。

許伯的牛不但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拉車,而且遭到了我們的剝削。當時正是國家「三年困難」時期,政府給牲口配發了一定的粗糧。許伯的牛「享受」了一小部分,多數「接濟」了左鄰右舍的人戶。大家把牲口吃的胡豆積攢下來放到過年,炸成「胡豆花」,成為那個年代最上等的下酒菜。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牛幫了車,車幫了許伯,許伯幫了我們,不,是牛幫了我們。

上世紀70年代,我在鄉下勞動鍛煉,生產隊安排我干一些輕鬆活,每天下午去飼養戶收購牛草。那時候的牛屬於集體生產資料,分配到社員家餵養,生產隊記工分。社員割的牛草,按斤兩也記工分。我扛着一桿秤,走東家串西家,專門負責牛的嘴巴,至於社員割的什麼草,我一概不認知,只將秤桿上的數數碼碼記到本子上了事。

山區氣候寒冷,作為耕田的牛,半年辛苦半年閒。正月以後,山野中的布穀鳥歡唱着「栽秧插禾」的歌,催促農事。田埂上的桑樹含苞發芽,冬水田裡冒出「咕咕」的氣泡,「噓噓」的吆牛聲,讓寂寞了一個冬天的大自然,驀然增加了活氣。山區的重體力勞動,除了抬石頭、扛木料,沒有超過捉犁尾巴(犁田)和撐耙鋤(耱田等)的,且技術性強。我想學犁田,隊長不放心。一是技術不到家,影響農作物生長;二是怕牛傷人,隊上擔不起責任。生產隊的十多頭牛,各有各的脾氣,有的溫順,有的桀驁。常年犁田的老把式,對每頭牛的性格了如指掌,但大家還是喜歡脾氣暴躁的「打牯牛」,說:「撬人的牛才好用」。生產隊有一頭黃牯牛,背脊是黑的,格外一條筋,性情不好,常常彎着眼睛瞪人,它住的柵欄又高又紮實,周邊足以懷抱的松木柱頭,被它鋒利的牛角撞得千瘡百孔。生產隊除了隊長,沒有誰能駕馭它。隊長身材魁梧,聲如洪鐘,特別是吆喝大家出工幹活,吼聲震盪山谷。打牯牛欺軟怕硬,它怕隊長的吆喝聲和那根從水竹林里挖出來的竹鞭子,啪啪啪的在空中來回飛舞……

有一年,隊裡從外地買回一頭牛犢,飼養兩年後,隊長說,也該讓它學學本事,不能老是吃喝玩耍。他讓我與其一道教牛犁田。教牛犁田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想到母親說過:「牛教三遍也曉得轉彎」,牛不應該比我笨吧。隊長還說,這個活路加2個工分。於是,我答應了這門差事。我們全副武裝,褲腳挽到大腿,胸前系上圍腰,衣服外面還裹上一層膠紙,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避免田裡泥漿四濺。我在前面牽着牛鼻子帶路,讓它學會走路的方法,隊長握着犁尾巴教牛犁田,使其懂得肩上的重任。起初牛犢不聽使喚,無論怎麼吆喝,初生牛犢不畏虎,脖子上的枷擔甩掉了好幾次。小牛兒在田裡橫扳順跳,我擔心犁鏵傷了腳背,至於泥漿滿身,早以置之度外。與牛共舞,我們和這頭初生牛犢折騰了大半天,最後還是人戰勝了牛。第二天情況明顯好轉,小牛犢學會了走路和轉彎,能夠順着田裡的泥溝來回行走,我想,大概一個晚上的休整,初生牛犢也明白了一個道理:變了牛就得拉犁。

在傳統的中國,牛是最受人們尊重的牲口之一,它勤勤懇懇辛苦一生,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我一輩子不願做的事,最不忍心看到屠牛的場景。據說大凡牛死之前,都會流淚,好心人同情它,用錢買下它的命,放生,讓它自然老去。盛行於西班牙的鬥牛,發展為一種運動,這種運動,是人與自然「力」的角逐,通過一場較量,彰顯人類勇敢精神。演變到後來的西班牙鬥牛舞,成為一種精神文化,在全世界廣為流傳。現在「鼠」年即將過去,「牛」年就要到來,當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來一場《西班牙鬥牛曲》,與牛共舞,牛氣沖天,舞出人生,舞出一個精彩紛呈的年華![1]

作者簡介

何新,重慶市萬州區教育科學研究所教師,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1980年開始發表作品,作品散見各級報刊。著有散文集《時間的痕跡》《讓生活成為風景》等。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