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墳(梁文臣)
作品欣賞
上墳
小雨滴滴答答下了一路，公交車靠在了鎮中心的街邊上，花白鬚髮的大爺沖我問：去哪莊啊?
十里營，多少錢啊?
十塊。
我說不便宜啊，公路都通了也好跑了，反而貴了。
大爺說：人工貴了，村里人疫情三年不好過，城裡來的大方點！
我不說話，向另一邊望着。
大爺說：要不再等一兩個人，拼個車還能便宜點。
我說，八塊吧。
大爺說：上車吧，到十里營哪街?
我說：村北地里上墳。
車子飛速跑着，大爺嘴裡叼着煙，還時不時用手面擦鼻涕。
大爺你注意安全哈，慢點沒事。
大爺說放心吧，河裡能翻船，路上翻不了車，你們祖宗會保佑咱的，他們等着收錢呢。
我又問大爺你哪村？大爺回答：離你村三里地，馬官屯的。
大爺你多大歲數了?
大爺說：六十六歲了。
挺好的大爺，你這身體真好，多活動活動，六十六該吃閨女送的肉了吧?
大爺提高了嗓門：吃肉渣也沒有，都他娘的離的遠，過年過節打個電話，除了忙就是沒空，七八年不回來一趟，回來一次呆不上三五天，誰給我錢我罵誰，他們那錢拿着塞心，還不如國家發的養老金，一個月二百元，拿着心裡熱乎。我自己種六畝地挺好的，有吃有喝。
我又問：怎麼不和孩子們去住？
大爺扭過頭看着我：兒子在美國，你看美國那個叫什麼登的老頭，走路都不穩，美國還能好?閨女在法國，遠了去了，我怕飛機掉下來，把墳地都找不到，去那邊我還怕茅坑吸力不大拉不屎來。
我苦笑不得！
大爺，大娘多大歲數了?
你大娘去年沒了，比我大三歲，六十九了。臨死沒見到孩子，說疫情不讓回來，再說了他們回來也攔不住他娘死啊。
我安慰到：大爺別難過，身體才是自己的，多注意身體變化，高興的過。
大爺嘆口氣：我想的開，不然的話都死八回了。
我撫摸了一下大爺肩膀。
大爺說：還是開封府包相爺把家務事斷的清，老包告訴秦香蓮了，你沒有抬頭往上看，宋王爺的聖旨到堂前。三百兩紋銀交給你，回鈞州路上做盤纏。吃一半留一半，留下一半種莊田。送你兒子把書念，光念書不要再做官，你丈夫倒把高高官做，害得你一家不團圓。
大爺眼淚濕了：這不就是說的我嗎?
我說：大爺，秦香蓮和你的情況不一樣，別想這個。
大爺說：秦香蓮貪上個不仁不義的丈夫，我貪上不孝的兒女，結果都是不團圓。
我無語了。
大爺說：到了下車吧，爺們，多給你爹娘燒點紙，多送點金山金元寶的，還有千萬億萬的錢，陰間也比誰有錢。
我遞過十塊錢，大爺拒收，不高地說：十塊八塊不算啥，我和你爹還認識，八十年代初期我們都在棉花加工廠一起扛大包，沒外人，去吧。
我說你比我爹小，謝謝叔叔。
「大爺」搖搖頭：你爹值了，真值了，活着能見到你們，躺地里也能見見你們，這都說身上沒屎墳頭沒紙啊，我這一身屎啊，以後墳頭上也難見一張紙。
「大爺」一溜煙兒地走了，淋淋瀝瀝的小雨中偶爾能聽到三輪摩托車的汽笛聲?[1]
作者簡介
梁文臣，山東聊城冠縣人，自幼酷愛文學、書法、戲曲等文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