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回鄉小箋》
三毛的作品
語言特徵:機智、詼諧、樸素的散文話語。自然、清新、樸素 ,具有天然去雕飾之美。不但生動而且富有個性。
在內容上,她的創作題材廣泛多樣、結構自由靈活、抒寫真實感受之外,它還是一種生命紀實。三毛的散文有一種探索的意味在裡面,探索生命以內的東西 。
三毛的作品很特別的一個特點就是它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這就是後來傳說的 三毛體了。
結構特徵也很特別的,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1]
目錄
原文
各位朋友:
回到台北來已經二十多天,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我收到無數過去與我通信的讀者、我教過的學生、以及許許多多新朋友的來信與電話,我也在台北街頭看見自己的新書擠在一大堆花花綠綠的書刊里向我扮着頑皮的鬼臉。
每當我收到由各方面轉來的你們的來信時,我在這一封封誠意的信里,才看出了我自己的形象,才知道三毛有這麼多不相識的朋友在鼓勵着她。
我多麼希望每一封信都細細的回答你們,因為我知道,每一個寫信給我的人,在提筆時,也費了番心思和時間來表示對我的關懷。
我怎麼能夠看見你們誠意的來信,知道你們一定在等着我的回音,而那一封封的信都如石沉大海,沒有回聲。
請無數寫信給我的朋友了解我,三毛不是一個沒有感情也沒有禮貌的人。
離開家國那麼久了,台北的親情友情,整整的占據了我,我盡力願意把我自己的時間,分給每一個關懷我的朋友,可惜的是,我一天也只能捉住二十四小時。
生活突然的忙碌熱鬧,使我精神上興奮而緊張,體力上透支再透支,而內心的寧靜卻已因為這些感人的真情流露起了很大的波瀾。
雖然我努力在告訴自己,我要完完全全享受我在祖國的假期,遊山玩水,與父母親閒話家常。事實上,我每日的生活,已成了時間的奴隸,我日日夜夜的追趕着它,而仿佛永遠不能在這件事上得到釋放。
過去長久的沙漠生活,已使我成了一個極度享受孤獨的悠閒鄉下人,而今趕場似的吃飯和約會,對我來說,就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昏頭轉向,意亂情迷。
每日對着山珍海味,食不下咽,一個吃慣了白薯餅的三毛,對着親友感情的無數大菜,感動之餘,恨不能拿一個大盒子裝回北非去,也好在下半年不再開伙。我多麼遺憾這些美味的東西要我在短短的時間裡全部吃下去啊!
在這種走馬燈的日子裡,我一方面極感動朋友對我的愛護;另一方面,我卻不能一一答應來信及電話中要求與我單獨見面的朋友的盛意。
我恨不能將我的時間,分成每一個如稿紙似的小格子,像寫稿一樣,在每一格里填上一個朋友的名字、時間、和見面的地點。在我,寫兩三千字是易,而要分別見到那麼多朋友,卻是力不從心的憾事啊!
我真願意愛護我的朋友,了解我現在的情況,請不要認為我們不能見面就是一件可惜的事,因為文學的本身,對每一個讀者,在看的時候,已成了每一個人再創造出來的東西,實體的三毛,不過是一個如她一再強調的小人物,看了她你們不但要失望,連她自己看了她的故事,再去照顧鏡子,一樣也感到不真實。
因此我很願意對我的朋友們說,當我的文章刊出來時,我們就是在默默的交談了。
在台北親友的聚會裡,常常會遇到許多我過去不認識的人,他們對我剛出的書——《撒哈拉的故事》里的每一篇,每一個細節,每一件小事,甚而每一句話,都好似背通過了似的熟悉。
這種情形,令一個遠方歸來的遊子驚訝、木訥,再而更覺得慚愧而不知所措。
我所能說的,也許只是一句普通的謝謝,但是這份關懷,卻成了我日後努力寫作下去的力量。
我一向沒有耐性,尤其討厭把自己釘在書桌前爬格子,但是當我回國第一天,我聽到居然有許多學校的同學,整班整班的在預約我的新書時,我的心一樣受到了感動。許多人對我談起《撒哈拉的故事》,更令我驚訝的是,我過去只期待着大人看我的書,沒想到,竟也有小學生,託了我的侄兒和外甥們,要請他們帶着,來拜望這個沙漠裡的姑姑。
我多麼為這一個發現而驕傲歡喜,我真願意我也做一個小朋友的三毛,因為《聖經》上一再的說——「你們要像小孩子,才能進天國,因為天堂是他們的。」
親愛的小讀者,我是多麼的看重你們,但願三毛的書,能夠在沉重的課業之外,帶給你們片刻輕鬆的時光。
如果朋友們還沒有厭倦了這個如我一樣的小人物三毛,我願意不斷的做一個說故事的人。我不會講什麼大道理,因為我沒有學問,但是,我願意在將來的日子裡,仍做不斷的努力,以我的手,寫我的口,以我的口,表達我的心聲。
也許有時候我會沉寂一陣,不再出稿,請不要以為我是懶散了,更不要以為三毛已經鴻飛無痕,不計東西。如果我突然停頓了,那隻表示我在培養自己、沉澱自己;在告訴自己:寫,是重要,而有時擱筆不寫,卻是更重要。
目前我仍有寫作的興趣和材料,我因此仍要繼續我過去已經開始了的長跑,但願在不久的將來,當三毛一本一本的新書出版時,使愛護我的讀者看見我默默的努力。
我的書在短短的一個半月之內,已經出了第四版了,我要感謝讀者對我的支持和鼓勵。在我,寫作的本身,並不是為了第三者,更不是為了成名。但是,因為讀者熱烈的反應,使我一個平凡而簡單的家庭主婦,認知了今後要再努力去奔跑的路,這是我一生里要感謝你們的啊!
下個月,我為了對家庭及對丈夫的責任,不得不再度告別我的家,我的國,回到千山萬水外的北非去。我是多麼的不舍,也多麼的不安,不能給每一個愛護我的朋友充足的時間,來聚一聚,談一談。
我的朋友,我們原來並不相識,而今也不會相逢,但是人生相識何必相逢,而相逢又何必相識。
在台北,我不覺得離你們近,在非洲我也不覺得離你們遠,只要彼此相知欣賞,天涯真是如比鄰啊!
我再謝謝你們的關愛,請不要忘記,三毛雖然是個小人物,卻有一顆寬闊的心,在她的心裡,安得下世界上每一個她所愛的人。
給我生命,養我長大,不變的愛護着我的雙親,他們給了我一個永遠歡迎我的家,在這個避風港里,我完全的釋放自己,盡情的享受我在外得不着的溫暖和情愛。
感謝上帝,給了我永恆的信仰,她迎我平安的歸來,又要帶着我一路飛到北非我丈夫的身邊去。我何其有幸,在親情、友情和愛情上,一樣都不缺乏。
我雖然常握着我生命小船的舵,但是在黑暗裡,替我掛上了那顆在靜靜閃爍的指路星,卻是我的神。他叫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在我心的深處,沒有懼怕,沒有悲哀,有的只是一絲別離的悵然。
因為上帝恆久不變的大愛,我就能學習着去愛每一個人,每一個世上的一草一木一沙。
謝謝你們,沒有見過面的朋友。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祝
平安喜樂[2]
三毛的生平
三毛,1943-1991,原名陳平,祖籍浙江舟山,出生於四川重慶,後旅居台灣。著有散文、小說集《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駱駝》、《雨季不再來》、《溫柔的夜》、《夢裡花落知多少》、《背影》、《我的寶貝》等十餘種。三毛散文取材廣泛,不少散文充滿異國情調,文筆樸素浪漫而又獨具神韻,表達了作者熱愛人類、熱愛生命和大自然的情懷。
三毛生性浪漫,三歲時讀張樂平《三毛流浪記》,印象極深,後遂以「三毛」為筆名。為了追尋心中的那棵「橄欖樹」,她踏遍萬水千山。然而,無論是異國都市的生活情調,還是天涯海角的奇風異俗,都不能消解她深埋於心中的中國情結。儘管她嫁給了一個深眼高鼻的洋人,但她仍是一個完整的東方女性。
三毛從來不刻意追求某一種技巧和風格,一切都顯得平實與自然。然而在她信筆揮灑之中,卻又蘊涵無限,這也許是一種更高的技巧和風格吧。 有讀者認為「流浪」才是她的真正的名字,無論是她遺留下來的眾多作品、她的遊歷和她心靈情感的轉折,都是充滿一點點浪跡天涯的意味。[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