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吟(郑爱云)
作品欣赏
一路行吟
滇南之行最后一站是滇池西山。
流连在云贵这片神奇的红土地一连数日,涉足过的地方都已付诸文字,唯独欠西山一篇,心里一直是有愧于西山的。不是不想写,也不是生性拖沓,是写不出心底里一直流淌着的那种奇妙的感觉,勉强凑出,恐怕也是勾兑不匀的酒,即失去了水的甘美,也得不到酒的醇香。索性就这么一直放着,其实也就是把滇池和西山一直挂在心里。
西山,我是思念你的!
古书上说西山:苍崖万丈,绿水千寻,月印澄波,云横绝顶,滇中第一佳境也!古人的语法凝练、出神入化,于昆明西山,却略逊一筹,他们所有的词汇也抵不过今人的三个字——睡美人。
上天造化之功,自东向西遥看西山,真的宛若一位仰天睡卧的女子,她的头枕着滇池的五百里碧波,青丝飘洒在滇池的波光潋滟之中,高耸的双峰、微微隆起的小腹,伸展开来的玉腿毫不猥琐地在大地上坦露着女子阴柔的妩媚。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吧,一任心思轻轻抚过她的胴体!感觉不到山的棱角,情怀里都是圆润的涟漪,直到几片白云飘来,像一双爱意浓浓的大手,摩挲着她的双峰。感觉水一般透明的女子坐起来了,为你一舞如何?举手投足,花瓣一样的华贵,珠玉一般的典雅,瞬间舞满你的心、你的眼。就在你心旌摇曳、醉眼迷离之际,感觉着她又微笑着恬静地躺下了,似乎根本就未动过——其实动的本就是你的心。
女子如我,尚且如此,况乎男儿?昆明人说热恋中的男子断乎上不得西山,去过,会被西山吸引而甘做负心郎。
就这么亦静亦动的走向西山、走近西山,走进西山里沉睡着的一个伟大的灵魂。
袭白衣默立,外边的大氅被风掀开了衣角,漏出一身笔挺的西装,右手两指微伸附于胸前,行走中的沉思让你旁若无物!飘逸俊朗的24岁,风华正茂的黄金年华,就这样永远地定格成青春美好的音符,永远的演奏着那首惊天地泣鬼神的《义勇军进行曲》。没有任何一首歌,像它一样,经历了如此多的炮火,浸泡了如此多的血泪,催生了如此多的壮烈,激励了如此多的舍身成仁……也没有任何一首歌,像这首歌一样,获得这么多国人的共鸣,因为它奏出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最强音。
墓园设计独具匠心,堪称杰作:整个墓园呈云南月琴状,墓穴置于琴盘发音孔上,墓室后上方竖有由七块晶莹、巨大的墨石镶嵌而成的墓碑,墓室前平放着白色花岗石雕凿成的花环。墓前耸立着聂耳全身塑像,塑像由白色花岗石雕成。塑像前有七个由高而低、大小相等、横排着的长方形花坛,象征音乐的七个音符;墓园步道上的24级台阶,代表着音乐家24岁的年轻生命。墓碑上镌刻着郭沫若手写的“人民音乐家聂耳之墓”九个大字。
墓园面临五百里浩淼的滇池,背倚巍峨的西山,周围苍松挺拔,翠柏森森,景色秀丽清幽。先生,我相信,这一定是您喜欢的!
一级一级走下象征着聂耳只有二十四岁便到了人生尽头的二十四级台阶,我在想,如果有一个生命,因为一首歌而不朽,那一定,就是他。
下一程本没有路,刀削一般的山崖紧邻着滇池的万顷波涛。远望,这半壁悬崖恰似仰卧女子垂悬的秀发,近观,原是如此险峻的绝壁。但这里,偏偏就有了一条路,在绝壁石崖中穿行。这是我走过的最窄的路,仅容一人通行,对面如遇来人,需侧身相让。这哪里是路,分明是悬挂在峭壁上的一条栈道。沿石道外侧,凿有一处处可以“凭以望湖”的石窗。是的,我很想壮观的凭栏远眺,俯视这誉满华夏的让整个昆明引以为傲的美丽的滇池,但只是探过栏杆俯了一下身,惧高的眩晕让人瞬间不寒而栗。心簌簌地抖个不停,不得不紧紧靠住后侧的石壁,我侧目向前方的栈道遥望,只看见很短的一程,前面曲径通幽,已不知蜿蜒向何处。面前可视之处,外手的栏杆石柱已被几百年来过的人们摩挲的溜光,石头的光泽被晨曦映得光亮亮的,低首脚下的路,路面的棱角早已消失殆尽,当初的凿痕早已浑然不见踪迹。
千万人的脚步在这逼仄的空间内重叠而过,千万人的思绪不断地打磨着这里曾经的楞楞角角,却有一个声音始终不曾中断。你听,叮叮当当的开凿之声就在前面不绝于耳,一声声,似吟咏、似佛号……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匍匐在山崖间,面前,是坚硬的岩石,身后,是刚刚开凿出来细瘦如绳的栈道……
这个道士叫吴来清,生于西山下一个叫下渔村的小村庄,仅凭一人、一锤、一钻,历时14年,打通了绝壁间的一处处顽石,.....神像、神台、香炉、门楹等全部都是由就原生石镂空雕凿而成,在雕刻头部以上的石窟时,要用布将眼睛蒙上,抚摩着岩石雕镂.....
穿惯了高跟鞋的我,已经习惯了脚踏水泥地发出的声声脆响,今天,一袭休闲装束的我,放心地踩下平底的旅游鞋,原来,整个脚掌拥吻大地是如此的扎实。哪怕,这路是悬在半空的栈道;哪怕,这路是如此的逼仄幽深;哪怕,头顶是万仞绝壁、脚下是滚滚波涛,此时,一个来自千里之外的平俗的小女子,被自然、被这曾征服了自然的人彻底折服了,虽然吓得面色苍白,但,正认真地、一笔笔地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下了心中泛起的从未感受过的奇思!
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开凿西山上的龙门石窟,何必要探究为什么呢?不同的人对于人生的理解和选择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死死守住生命里已经得到的东西,有的人偏偏放下所有所得,去释放自己不一样的生命张力,这样的人,一直是我心底最尊崇的人!
他们看似不珍惜当下,实则是他们太懂得人生了。无论是谁,财富和地位的显赫并不足以彰显个体生命的终极意义。生命的到来我们不能决定,生命的失去我们也无法把握,生命过程的本质都是必然的流逝,所以长度可以放下暂不考虑,但宽度呢,怎样让自己可以把握的这段时间和空间度过得有意义,这才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数十年后,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个走向万世轮回的寂灭,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地上又是另一代人展开的另一种生活。生命的舞台就是这样来来去去,新陈代谢,大多数人选择了一成不变的世俗生活,而朝圣者,他们放弃了已有,包括虚荣、地位、名望、利益,一切人类内部的纠葛都放弃了,从而纯粹的直面自然和宇宙,他们选择的是人类天性中最原初的、最富于诗意的生存方式。这种看似无法理喻的生命释放的恰是他们生命中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如同宿命!生命的存在本身离不开终极的信仰,他们把自己朝圣的心情大手笔的书写在了天地之间,山水之间!
一路走,一路想,过了慈云洞,穿过云华洞,到达龙门时,行人渐聚,喧哗声让我加快了前行的脚步。不是我不喜欢融入人群,只是离开原来熟悉的生活,我喜欢这种两头都不搭界的全然的陌生,一个人游走在大地之上一直是我倾心的一种姿态。
到达了烟雨亭,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其实美的风景都是相似的,但有这么一个地方冠以“烟雨”之名,总该有不同凡响之处吧!来不及细细体会烟雨,蓦然间发觉一路随行的笔记本丢了,没有半点思索——原路回返。
失而复得心情在龙门的达天阁收获了,只是,此一程,再也没有机会登顶了。返程的车票已定,时间不允许我再度重温烟雨亭,那是多么的让人思韵悠悠的两个字呀!没有到过的风景我不遗憾,可对曾经擦肩而过的烟雨亭总有一种遗珠之憾。
车已启程,我忍住没有回头,真的是咫尺天涯,却又天涯处处,很多的人和事,都注定了将缘悭一面,这不是无奈,也非宿命,天本无限,生却有涯,要经历的还有很多。行程起步虽久,前路却还遥远,列车飞驰,窗外无物常驻,风景于我,永远新鲜![1]
作者简介
郑爱云,乡村女教员,热情讲台,衷情文字,甘于普通不求闻达,不与富比不与贵攀,欲在读典通经,意在探史求源,如此而已,如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