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路有多遠能走多久(關山長月)
作品欣賞
一條路有多遠能走多久
從村子出發,朝北朝南朝東各有一條路,北邊的路是去姑姑家的,東邊的路是去姨姨家的,南邊的路是去縣城的,三條路我都經常走,但走在每條路上的感覺不一樣,甚至每次走的體味也不一樣,因為這些路最曲折也最有趣。
那是一個夏天,爛漫的苜蓿開滿原野,一片片玉米林子站成整齊的方隊。我幫姑姑碾完場回家,姑姑送我出來。儘管這時候的風景是那麼美,可當我走上這條路的時候,還是感覺到有些孤單。姑姑知道我會這樣,就一直站在那兒,遠遠地望着我。爬到山頂的時候還能看見她身後那長長的影子,她在那裡久久地站着。我知道她思念自己的娘家,那是她成長的地方,有她熟悉的一草一木。小時候的我最想不通的是,姑姑們為什麼一個個都要嫁走,現在便明白娘家就是女人一輩子的根,永遠都長在女人的心裡。我來到她身邊,等於娘家來到身邊;如今離開她,就像是娘家遠去。花香遍野,我的心頭竟然是一陣陣地難過。儘管這樣的離開不是世上最痛的分別,但我明白姑姑的情懷,雖然我已經走得很遠,她還在那裡遙望着。人生總會有許多得到與捨棄、相聚與離別,總要離開一些已經熟悉的地方,離開一些已經熟悉的人,去那些不太熟悉不太熱愛的地兒,和一些陌生又隔膜的人相處,然後思念如同山野里的風一樣,鑽得到處都是。我在遙望的目光里走遠,姑姑也回到自己的家裡,繼續過自己的日子,一切好像沒發生,一切確又是剛才發生的。
詩經裡面說,道路既阻又長。東邊的山路全是羊腸小道,沿山勢直上,且掛在懸崖邊。走在這樣的路上感覺驚心動魄,就像走在遙遠的長征里,走在高高的雪山上。走到山腰最險要的地方,真的好想有人拉一把,可是指望終會落空,所有的希望都在遠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我上到山頂的時候,早已是氣喘吁吁、有氣無力了。這時碰到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好想讓他用后座帶我一程。但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這想法他根本不知道;見我這樣,他竟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後騎着車子遠去了。我心裡那麼焦急,因為真不知道路的終點還有多遠,還要走多久。其實在這樣漫長的路上,沒有人能幫助你,只有自己好好往前走。路是最考驗人的耐心的,每次走在這條路上,終於盼望着快到了,可走了半天還在山腰上,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好像生活中遇到的許多煩心事,在最無奈和正在嘆息的時候,有人總說你不要着急,因為你最能沉得住氣,肯定會好起來的,以後果真就好了。為什麼會好起來,我想是不是就因為經常走這樣的山路上,遇到這樣的事情,有時感覺是希望的稻草,有時感覺是絕望的風,在希望與絕望里彷徨很久,然後抬頭看天空,只見藍天正藍、白雲飄移,走在這藍天白雲下,一切顯得無比美好。
那年我中考結束一個多月後,我走在朝南的那條通往縣城的路上。儘管有二十多里路,但我走很快,毫無感覺就過去了。等到下山快進城的時候,突然感覺腳步是那樣的沉重。儘管是奔着來看成績去的,但我害怕進縣教育局的那個院子,害怕看到自己的成績,因為被厚厚的擔心裹着,怕自己考不好,親人的盼望和多年的努力就會一瞬成空。我故意放慢腳步俯視着縣城,雖然它是那樣的美麗但也同樣那麼令人恐懼,真讓人有種逃離的感覺。不知過了多久,我還是最終進了城,走進那個院子,看着好得令人吃驚的成績,激動占據了我的一切,記得當時太陽是那麼紅,紅得耀眼;人們的襯衣是那麼白,白得奪目;一切顯得那麼透亮,那種艷麗亮得過了頭。
所有的路對我來說就是一條路。因為無論走在哪條路上,開頭的時候不知這路有多長,中途的時候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快到終點時又不知道還會遇到什麼樣的風景。我就在糾結中走過一條路又一條路,從遠到近從小到大,最後走進一個與路打交道的單位。些後每當走在路上的時候,我總是在心裡問,這條路有多遠還要走多久?也許很近,也許很遠;也許走不了多久,也許還要走很久。歌里唱道,路在腳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