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沒有落下的雨(劉亮)
作品欣賞
一場沒有落下的雨
一家人草草地吃過晚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今天趁着晚上有月亮,在麥地里多捆了一畝地的麥子。母親伸了伸發酸的腰,高興地說:「行啊,今天捆了不少,看這個樣子,明天一天就差不多了,後天就可以往家裡拉了。」
父親在夜色里抬頭看看天,也是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那咱就回!」
我早就等着這句話了,心裡卻好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沒有了力氣,鐮刀也拿不動了,步子也走不順當了。我甚至想在麥子地里和衣而睡,一覺睡到大天亮。但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肚子裡還鬧意見呢。
這是大南地,我們家最遠的一塊地,單趟也是三里多路,地卻有兩畝多。無論是去施肥還是澆水,收割都是非常辛苦的。路上沒有路燈,但有月亮一路相陪,我愉快地晃動着自行車的鈴鐺,鈴鐺也回應着我的心情,高興地發出「叮鈴鈴」的笑聲。
回到家,母親簡單地做了飯,就去睡了,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我們也要早起的。
父親鼾聲如雷,我也沉沉地進入了夢鄉,只有窗外的一輪月亮從樹梢上靜靜地看着我們。
不知什麼時候,我被屋子裡的撲騰聲驚醒。我聽見父親和母親大聲說話的聲音。窗戶外面早就沒有了一輪明月的朗照,而是變得漆黑一片,隱隱地能看到大片的烏雲在飛快地移動。
我的心情一下子緊張起來,在心裡大喊一聲:「不好,要下雨了。」我的疑慮正一點點被證明是正確的,風開始把樹枝颳得東倒西歪,好像一個巨人在發着沉重的嘆息,他呼出的氣也能把一切撼動。
母親沒有問我醒沒醒,而是問我,怎麼才起來。看這架勢,是馬上就要去大南地捆麥子去啊,那麼大的風,把麥子都捆上了,心裡也就安了。
出去屋門,那動靜是夠嚇人的。大樹都在往一邊歪去,好像一個人在用盡全力在往一邊拽,而大樹則使命往回收身子,這是一場大較量。大塊的雲彩像一團團的墨,擠擠挨挨地重疊在一起。而在烏雲的中間,會時不時的轟隆隆響過一陣雷,明晃晃地打過一陣閃。在無邊無際的蒼穹里,那閃電就像一條彎彎曲曲的被點燃的線一樣,整個天空仿佛就被燒着了一樣。
風是逆風,我們都弓着腰往前騎車。路上也不止我們一家,有幾家村子裡的人陸陸續續地跟上來。他們大聲地議論,話語都在風聲里被吹散了。
到地里一看,很令人失望,捆好的麥個子,原來都像一個個粗壯的漢子站在地里,現在都一個個像喝醉的人全都倒在地上。沒有捆的麥子,眼看着被風吹的凌亂不堪。
倒下的麥個子不去管它,趕緊半跪在那裡,捆零散的。路上還好,緊張地騎車,有村子裡的人熱鬧地說話,很精神,可是蹲在地里,雖然是緊張地氣氛可是困意一點點上來了。我站起來看看,在閃電的光照下,我能看到幾乎每一塊地里都有人在忙活着。有的人家已經開始在裝車了。這是讓人羨慕的。在大雨到來之前,他們一家是可以把麥子堆放到場上的。有的不行,可能是沒有一開始就割這塊地,現在就慌了,一家人開足馬力,在快速地割麥子。這往往讓已經割完麥子的人家充滿同情地發出一聲好心的嘆息:「要是老天爺不下雨,也許趕趕一天就能割完的。」
我們不出聲地捆麥子,我往身後看,麥個子又一個個立起來了。我聽見了緊鄰着的地里有一陣呵斥聲謾罵聲,這是村子裡的一個篾匠,他的脾氣大,但是編的筐子什麼的,都比一般篾匠的要好一些。可他的莊稼活幹得不好,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農民。每每在這樣的時候,他的劣勢就凸顯出來,農具準備不齊,向這家借,向那家借。因為他的好手藝,人們也懷着好心腸借給他,沒有人去看他的笑話。
罵他的不是別人,是他的老婆,他是一個上門女婿,腿腳小時候受過傷,走路就明顯向一邊歪。他受氣好像成為了一個習慣。人們看不慣他老婆的做派,自然就想多幫他。我們暫時沒有準備車子去拉,看着麥個子都立起來了,父親說:「我去看看。」
我們都知道,父親說去看看,就是看能不能幫助篾匠一家干點什麼,畢竟大雨馬上就要下來了,能幫一把是一把。我們知道看着傾盆大雨澆在麥子上而不能收割,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我也看到有別的人也往他家地里去了。
麥子捆完了,雖然有風,我的衣服也是濕透的。當我舒舒服服地坐在地埂上,再往天上看時,嘿!我發現月亮從厚厚的雲層里露出頭來了。我高興地對娘說:「娘啊,快看看,月亮出來啦!」
母親仿佛一早就看到了,她沒有過多地驚訝,只是說:「月亮出來了,咱們的心就踏實了啊!」
雲彩一點點在往後退,天空露出了大片的藍。唉,常常是這樣,剛才還是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再一會,就可能是雲開見月明。但每一次的大雨來臨的預演,農人都是不敢懈怠的,他們拿出全部的力量去與這場將要來臨的大雨搶時間。
作者簡介
劉亮,供職於兗礦濟寧二號煤礦,兗礦文學創作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