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洞幽燭微的眼睛(張永康)
作品欣賞
一隻洞幽燭微的眼睛
批判現實主義題材的長篇小說《陵江殘夢》,從主人公顧新民接到參加陵江市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督導工作任務開始,講述了顧新民參加群教活動的親身經歷,同時穿插回顧了顧新民從竇家鄉一名小小文化幹部起步,逐漸成長為一名科級幹部的從政歷程,以及反應了竇家鄉、顧家鎮一群底層小人物特別是竇家寨子的竇燒饃一家的情感糾葛和坎坷命運。小說以農村生活和官場生活為背景,順着兩條平行而交錯的敘述軌跡展開……
作者以市井說書人的語言,講述了一個基層公務員的親身經歷和所見所聞。語言平白如話,形象生動。文中所講述的故事,或呈現的現象,都來自生活,顯得樸素而原始,猶如照相般的真實記錄。究其寫作之妙,妙在於作者藝術地設置了一個非常恰當的主人公顧新民。我們藉助主人公的言行,掃描到了生活中的真實現象,主人公在這裡充當了我們窺探落後鄉村和基層官場生態的一隻「眼睛」。
常言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主人公用一顆未受蒙蔽的「公心」, 去觀察、去感受、去體驗和發現工作和生活中所際遇的一切。同時,主人公這隻「眼睛」也在警示和揭露官場各個角落的陰暗與腐敗,尤其是那些讓人不易覺察的、習以為常的「微腐敗」。
細讀文章,不難發現,主人公天生就有一雙觀察細緻的眼睛。比如主人公在剛剛步入仕途時,目光是天真的,那時對人與事不太敏感,各種觀感近乎於自然。例如,對於頭水牯牛四次不同情況下的描寫,就可以看出主人公性格純粹以及其情緒的變化,從而表露了主人公最純潔的初心。
第一次描寫水牯牛:
一群蒼蠅繞着這頭牛飛來飛去,一隻綠頭蒼蠅盯住了牛的眼睛,水牯牛用它的那扇大耳不停地拍打着。這頭牛昨天似耕耘了一塊水田,腳杆上還有泥巴沒有洗落,干硬地結巴在牛腳杆的毛上,泥巴幹了,似乎也摔不掉了,顧新民看着這頭牛愣神。鄉政府大院的生活環境,的確沒法和顧家鎮的辦公條件相比,自己既然來了,就應該向這頭牛一樣,不怕泥巴糊了眼睛。
第二次描寫水牯牛:
當然,他在喝完了三師傅給他煮的稀飯之後,感覺到胃部好受了些……而那一群蒼蠅卻依然在那水牛、還有顧新民書記門前的梧桐樹旁邊的那堆牛糞旁邊飛來飛去……
第三次描寫水牯牛:
顧新民吃完飯便上床睡覺去了,夢裡他老是看到院子裡的那頭大水牯牛和那一大堆牛糞,還有那漫天飛舞的蒼蠅。他夢到那蒼蠅扇動着翅膀,像飛在天空的飛機一樣碩大無比,翅膀薄冀如蟬,遮天蔽日,顧新民感覺到太陽的光芒移動到了遠方。他竭盡全力地追趕,卻怎麼也追趕不上。跑啊跑啊,他累得四肢無力,渾身出汗。
第四次描寫水牯牛:
兩頭水牯牛低下頭一個勁地享受着青草的美味。老婦人卻一個勁不停地和牛說話……正說着,一頭水牯牛的尾巴向上立了起來,屁眼一鼓,一泡稀牛屎就飈了出來。老婦人沒來得及挪動那裝青草的背蔸,稀牛屎便拉到了背蔸裡面。老婦人氣極,用手裡的鐮刀在牛背上狠狠地一擊,那牛鼓起的紅色屁眼迅速收了起來,倒立的尾巴也垂了下來,而且夾在了兩腿之間,似乎在保護着它那拉稀屎的屁眼不再受到傷害。
…………
對水牯牛的描寫,既是為了反映主人公生性的敏感和情緒的變化,也是對當時農村生活,以及主人公任職鄉鎮惡劣環境的真實寫照。主人公顧新民剛參加工作,就被組織安排到最為貧窮的竇家鄉,但他臨危不亂,由亂到治,在農村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先後在六個鄉鎮工作,時刻把黨的事業和群眾利益放在第一位,硬是把一個「爛鄉」給治好了……主人公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歷練成長,逐漸形成了自己樸素而正直的價值觀。
經過基層磨練打拚的主人公顧新民,在陵山縣還有一個響亮的綽號——「二翀書記」,說他「翀」是因為他敢於同歪風邪氣作鬥爭,在好幾個「亂鄉爛鎮」「翀出了名堂」。因此,後來全市開展群眾路線教育和糾正「四風」工作中,大家都想到了顧新民。
這樣的人物,正好是小說家所要找的典型正面人物,或者說他正好是一面「鏡子」,一面「照妖鏡」,通過他可以照耀和提示其他人所表演的不可告人的醜惡現象。為此,在後面的小說發展中,我們看到,通過主人公顧新民的活動穿插,讓讀者感到這位主人公仿佛就是我們觀察社會的一隻「眼睛」,讓我們看到了官場和鄉鎮農村的真實狀況。
例如,在所謂「一片大好」的形勢下,農村的真實狀況如何呢,從故事中的人物敘述里,我們聽到了真實的聲音:……現在的沙河鎮,年輕、精壯的勞力都拖家帶口紛紛外出打工去了,留守在家裡的都是對家鄉眷戀的老人和病殘之人。一些年輕人在外掙了錢,先是把土坯坯的瓦房子推了改成大磚瓦房;再掙了錢,又回來把磚瓦房扒掉,修上樓房……
同樣,通過主人公這隻「眼睛」,讓我們廣大讀者看到了官場所發生的一些光怪陸離的現象。
例如,作者藝術地借小說中人物之口批判現實,呈現現象:「現在的風氣就是這樣,一個縣上的副縣長,年紀輕輕的就打着『抄手』,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提包包的是提包包的、端茶杯的是端茶杯的,就連進辦公室都有專門的人給拿鑰匙開門,派頭十足,官氣重得很。」
例如,揭露陵山縣縣委書記不問政治而問風水:他在陵山縣公雞梁鄉葛家寨村的陵江邊上,花 300萬元立了一匹「風水雕塑馬」。風水先生說,這裡前面是水,後面是山,是難得的風水寶地,前面是水,意味着「前有金錢似流水」,後面是山,意味着「後有高官做靠山」,「金靈書記屬馬,那就塑匹馬在這裡,可以保她升官發財,一馬平川,仕途平安」。然而就是這保她升官保發財的「風水寶馬」,卻是將風水先生口中的金靈書記真正送下馬的罪魁禍首。而且有可能引發陵江市更多的官員落馬。真是滑稽可笑。
例如,隨着主人公的行動位移,對駐京辦事處的描寫,深刻的反映了當代官場的情形,簡直是一部當代版的《官場現形記》。
小說講述駐京辦事處的故事,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秘密跌宕叢生,紛繁呈現。小說中講述駐京辦事處主任何小東與副主任何小玲之間的矛盾恩怨,透露出了駐京辦事處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作者在這裡揭開了冰山之一角,給讀者留下了許多想象空間。
從文中我們還看到官場上的公開腐敗現象:當官的不解決實際問題,都是走過場。有的領導幹部下基層,也是走馬觀花,上午圍着馬路轉,中午圍着桌子轉,晚上圍着裙子轉;而且是樂此不疲,念念不忘結識下的紅顏知己。
還有的幹部,把喝酒當成了工作。甚至有的領導還一針見血地指出,接待就是生產力。各縣區和市級部門在進人的時候,都不遺餘力地把美女大學生作為首選。有一個縣的接待辦招聘的美女個個都整齊劃一,不胖不瘦,個子均稱,體態性感而又優美,面容嬌艷而又迷人;她們更大的本領是能歌善舞、能吃能喝、巧言令色、特別是酒量大得驚人。這個縣的組織部長在選聘這些人員的時候竟然公開說:「今後提拔領導幹部,首先考察的就是酒量,放幾瓶五糧液在桌子上,先喝了再說,公斤級的就率先入圍。」……「革命大酒天天醉」,這麼普遍的問題,居然都認為很正常,並且還成了評價工作業績的指標。
工作不努力干,但成績卻非常的好。究其門道,大家都在挖空心思編材料,匯報材料寫得好,成績就自然有,誰還真真實實下基層去考察驗證呢?
官場工作走過場的亂象,在小說中揭露得非常多。做得好不如說的好,說得好不如表演的好。官場中的文字遊戲,也因此鋪天蓋地,這些工作作風,一時改不了,就連督導組的工作總結都剔除不了這些毛病,總結中還歸納個什麼「加減乘除法」,以此攝人眼球:一做加法,開門納諫聽意見;二做減法,查找問題轉作風;三做乘法,服務群眾辦實事;四做除法,建章立制重長遠……這些花架子,沒有一個是真實的,都是些浮誇的「氣球」,落不到實處。
然而,透過主人公這隻活動的「眼睛」,我們卻看到了浮華後面的真實情況。
在大量官員的基層中的工作,尤其是在農村工作中,很多工作都是形式主義和面子工程,作者照相式地呈現了農村及官場的生態,「微腐敗」已經成了常態,個別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如,在陵山縣的很多鄉鎮,縣委、政府和鄉鎮為了搞政績工程,形成了一些看似光鮮卻背負沉重債務的面子工程,而多數鄉鎮的「新農村」卻是「空殼村」,沒有產業不說,樣式美觀的新房子裡面也基本無人居住,有的也只是一些老人和孩子。
微腐敗的土壤往往是滋生大腐敗的溫床,黎輝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長期把持國土大權,在工作中:巧立名目,假公濟私;長期與房地產開發商東城建司老闆苟和平勾搭合股,從中獲取巨額利潤;利用手中權利,撈取土地開發錢財;經商辦企業,以權謀利;拿原則作交易,縣國土大量土地出讓金被開發商拖欠,搞亂了陵山土地開發利用的正常操作秩序……
黎輝變相的將貪來的資產產權隱匿在弟兄、姐妹、親友名下,黎輝的兒子黎明明居然還四處張揚,直言不誨地宣稱自已家產上億,簡直是明目張胆,肆無忌憚。
因為黎輝的「光芒」罩着,黎輝的情婦青蓮,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也因此雞犬升天,活得非常滋潤,越發地漂亮:她染紅了頭髮,耳垂上掛着大大的耳環……玉脖上一圈閃閃發光的項鍊,脖子頂起高貴的頭顱,胸脯挺得如高傲美麗的貴婦……昔日在山中叢林裡撲騰的醜陋「麻雀」變成了「金鳳凰」。
從小說中揭露的大量「塌方式」腐敗現象中,讓我們感覺到,在「四風」問題的基層官場生態圈裡,是很難培養一個合格的基層官員的。那麼,讀者肯定會問,主人公又是如何在這種環境下生存並成長起來的呢?
其實,作者在小說中已給出了答案。在那個人人都混矇混過關的年代,大家都注重形式,在這種工作環境當中,即使顧新民這樣的好人,他也不得不尋找自己的「生存訣竅」,他除了要把工作干好,那還得表現自己才行,與眾不同的是,他有一個特長,那就是編「順口溜」。
有一次,顧新民在匯報組織建設和黨建工作時,把匯報的情況按照二十四節氣,編成了順口溜,得到領導的表揚。而在另一次「七一座談會」上的發言,他自己花了好幾個晚上編出來的順口溜,又讓領導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從這幾次的會議中,顧新民也領悟到了一些官場中的奧妙,那就是:任何時候,形式主義和官樣文章都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後來的顧新民,不再象以往那樣工作特別賣命,而也會花大量時間來練習自己的兩張「嘴皮子」,到後來也請一些「筆桿子」來幫助自己寫「順口溜」。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即使身處官場的「漩渦」,主人公顧新民的內心仍然是明白的,行為依然是端正的……後來,中央以壯士斷腕、刮骨療傷的勇氣懲治腐敗,中央派出的巡視組緊鑼密鼓地深入到各地巡視,一些腐敗官員紛紛敗下陣來,這讓顧新民感到非常慶幸,慶幸自己不但沒有被「濁流污水」卷進去,而且還參與了督導工作,成為「治病救人」的「醫生」。
隨着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不斷深入,這更讓小說的主人公顧新民看到了陵江這片土地上明媚的陽光,和煦的暖風……由此,他的腳步似乎輕快了許多,美好的陽光照射得他的心裡亮堂堂的。
我想,這未來的美麗風光,不僅僅是小說主人公的期盼,更是作者的期盼,也是廣大讀者的真誠期盼。
感謝主人公顧新民這一隻洞穿時弊的「眼睛」,在這隻「眼睛」的警示下,社會逐漸風清氣正,也讓我們以更加清醒、更加正面的態度去認知現在和創造未來。[1]
作者簡介
張永康,高級策劃師、作家、編劇,筆名 蜀國立秋,《西南作家·劇本春秋》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