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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西游(李一鸣)

​​ 一个人的西游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网

《一个人的西游》中国当代作家李一鸣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一个人的西游

那一年的春天,徐宗兰更老了,看上去皱巴巴的,像一块缩水严重的亚麻土布。阳光斜打的下午,她在西窗前挪步,映在墙上的影子歪歪扭扭。

夜里,她时常辗转翻身,每翻一次都要深深地叹一口气。在德式老宅的高高屋檐下,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沿着四壁飞来飞去,冲撞着,也匍匐着,构成暗黑的低音区,只等微曦透亮了,方能渐渐平静。

“叹什么气?”

“梦见你爷爷了,带着我和你姑去永安大剧院看戏。”

“看什么戏?”

“白蛇传,断桥,旦角折子戏……你爷爷都走了三十年了,怎么还不来接我?”

90岁以后,四世同堂的徐宗兰时常责备自己活得太久。她并不给人添麻烦,诸事自理。后辈尽孝、体面、平安,她却找不到生命的愉悦了。白天,她总是自顾自地,在太阳下翻一本小人书——《西游记》。翻累了,就趴在西窗台上,望向越来越看不懂的世界。

除了频繁地提及祖父,照片上那个昂面倨傲的大男人。“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姑妈偷偷地告诉我。祖父走的时候,我才四岁,记忆不深,他的一切,几乎都源自徐宗兰的描述——他来自不为我所知的胶县古城,来自遥远,来自徐宗兰极力掩饰的蹩脚的婚姻生活。

祖父排行老四,人称四爷。家道如火中天的时候,在胶县古城南,祖父的父亲老太爷挣下了一百间瓦房30亩地,有金条有银元,一水儿的梨木家具。老太爷是独子,读私塾习武术,考出了秀才,写得一手绝妙小楷,并留下《诫子书》作为世代家训。他略懂德语英语,竟然在德国人登陆以后,做了胶县第一任牧师,后入《胶州史志》。老太爷生养了四个儿子,四个爷,据说都颇有仪表。人称四爷的祖父,读的是教会中学,响当当的小号手,17岁考取了齐鲁大学。可他命运不济,那年,老太爷重病不起,二爷又吸上了大烟,恰逢战乱,家道瞬间衰落,读书这事也成了泡影。

胶县古城经历了晚清和民国的风雨,城墙一片一片地坍塌,衰败、颓废的气息不可遏止地萦绕其上。男未娶女未嫁的时候,祖父是没落人家的四爷,徐宗兰是大户人家的六小姐。他们26岁晚婚,老姑娘病怏怏的,陪嫁却雄厚。老太爷出殡的钱都是徐宗兰回娘家要来的。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改了丈夫的爷脾气——祖父暴躁、严肃、不问家务。

从我记事开始,徐宗兰一直都在厨房里忙碌,系着旧衣裳拼凑缝制起来的百纳图一样的围裙。她矮小,精瘦,力气却超乎异常。一只大号的钢精锅,里面装满了粽子和鸡蛋,水线逼近了锅口,被她一个人轻松地从地上搬到灶台上,数个小时之后,又从灶台上搬下来——那恰恰是粽叶、糯米、红枣、豆沙以及鸡蛋的香味蒸腾而出飘满半条街的时候。

祖父走了以后,徐宗兰才真正掌握了家族的话语权。日常打算、三餐内容、年货储备,她说一不二,且不必再看男人的眼色行事。她把每个房间的钥匙拴在一起,挂在腰上,在我童年的认知里,那是一种权利——当她把钥匙捅进黑暗的孔道,精密起伏的金属齿边在内部摩擦、转动、咬合,粗大的锁扣有力地弹开,咔哒,那种声响神秘而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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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一鸣,品诗文网签约作家。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