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11:再闖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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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終於要進人目前世界上最危險的區域了。危險到什麼程度?近兩個月內,在這條路上,已有三批外國人被綁架,最近一批是在五天前。剛剛又接到消息,就在昨天,札黑丹地區三十二名警察被阿富汗的販毒集團殺害,作為對該集團一個首領被捕的報復。上午五時起床,六時發車。克爾曼是個小城,剛離開幾步就是沙摸了。
這裡的沙漠從地形上就會讓人提起警覺:路邊有很多七八米直徑的不規則石墩、石台,活像地堡。又有不少自然的石坑,活像戰壕。
更嚴重的是,在離公路各約三百米的兩側,是兩道延綿的低矮山樑,簡直是伏擊的最佳地形。山樑_上多少人都藏得下,,一旦衝鋒能決速抵達地面,即便公路上有武裝部隊狙擊,也能憑藉石台、石坑處於有利地位。
我們一直在這樣的一條路上行進,心一直懸着,設想着不久前三扣沙卜國人被綁架的各種情景。這些外國人現在都還關着吧,至少五天前綁架的那一批?他們會關在哪裡?
中午時分.見到一個很大的古城堡,整個呈泥沙色,沒有一絲另弓的顏色。形態占老,城門狹小,有護城河,可見古代城池也很不安全。
古城堡邊有小鎮,叫北姆(Bam),一問,知道城堡是安息王朝時的遺蹟,至今已有兩千多年。但這個遺蹟一直有人住,到兩百年前才廢棄,成為盜寶者們挖地三尺的地方。
我們幾個進人古城堡.後在條條街道間穿行,大體搞清楚了古代官衙、禁衛軍、馬廄和平民住宅區的劃分。全城基本上是以官衙為中心制高點,層層輻射開來。』言衙因地處高敞,排水系統完善,建築材料用了很有韌性的蜜棗木,保存最好。平民住宅區非常擁擠。其實在古代幾乎沒有城堡外的居民,一個城堡已經囊括了絕大部分邦國人口。
在北姆參觀古城堡時我們被告知,從這裡到札黑丹必須有警車保護,於是就到當地警察局去申請。
申請倒是沒費多少周折就批准『了,但由於形勢險惡,警力供不應求,警方希望我們或者在北姆等候,或者先往札黑丹開,等警車回來後再來追趕,好在我們的車隊比較容易辨認。
我們不知要等多久,眼看太陽偏西,走夜路更危險,因此選擇了後一個方案.即讓警車來追,便冒險出發了。離開北姆不到一小時我們就遇到了沙漠風暴。只見一片昏天黑地.車窗車身上沙石的撞擊聲如急雨驟臨。車只能開得很慢,卻又不敢停下,沙流像一條條黃龍一般在瀝青路面上橫穿。風聲如吼,沙石如瀉,遠處完全看不見,近處,兩邊的沙地上出現了很多飛動的白氣流,不知預示着什麼。
處在這種風暴中最大的擔憂是不知它會加強到什麼程度。車隊一下子變得很渺小,任憑天地間那雙巨手隨意發落。
沙漠風暴終於過去了,剛想鬆口氣,氣又提了起來:夜幕已臨,而眼前卻是州片高山!
保護我們的警車還沒有來,四周的情景越來越兇險,不敢停車拂去車身上的沙土,我們便咬着牙一頭向這危險地區的山路撞進去。夥伴互相輕輕囑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裡的每一個轉彎都不知會碰到什麼,每一次上坡下坡都提心弔膽。
面玲瓏兩邊的山巒猙獰怪誕,車道邊懸崖深深。沒有草樹,沒有夜鳥,沒有秋蟲,一切都毫無表清地沉默着,而天底下最可怖的就是這種毫無表情的沉默。
突然路勢平緩,進人一個高原平地。這時聽得後面有喇叭聲,一輛架有機槍的車輛追了上來。這種車在中國叫小貨車,只見這輛小貨車在貨艙上方的金屬棚下挖一個大洞,伸出一個人頭和一支機槍,其他人則持槍坐在駕駛艙巢。
停車後他們告訴我們,他們是警察,前面真正進人了危險地帶,特此趕來保護我們。
他們沒有穿警服,更沒有向我們出示證件。我們無法驗證一切,又不敢細問,就讓他們跟在車隊後面,繼續往前走。我們只是心慌:怎麼冒了半天險,到現在才進人危險地帶?他們究竟是誰?古人』喇潞的「眼觀六路」,我們現在的關注重心至少有一半要分到背後去了。
又走了很久,背後那輛架機槍的車躥了上來,叫我們停車,說是他們值班時間到了,會有另外一輛警車來換班,要我們和他們在這裡一起等待。
我們環視四周,這裡又是一個山番,黑黝黝的什麼也看不清。隊長郭澄一想,在這世界上最危險的地區,半夜裡,山番間,與一些不明來歷的武裝人員在一起,我們又和他們一起等候着另一批武裝人員。沒有想完他就大喊:開車,快速離開!
我們的車隊呼隆一下便像脫組的馬隊一般飛馳而去,直到深夜抵達札黑丹。[1]
《信客》作者余秋雨簡介
余秋雨,1946年生,浙江餘姚人,我國當代著名藝術理論家、文化史學者、散文家。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多年,曾任上海戲劇學院院長、教授,上海寫作學會會長。辭職後繼續從事教學和寫作。主要著作有《戲劇理論史稿》(1983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藝術創造工程》(1978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文化苦旅》(1992年,知識出版社出版)、《文明的碎片》(1994年5月第1版,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秋雨散文》(1994年,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山居筆記》(1998年,文匯出版社出版)。1997年被授予「國家級突出貢獻專家」稱號,入載多部世界名人錄。所著散文集《文化苦旅》獲上海市出版一等獎,上海市文學藝術優秀獎,台灣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金石堂最具影響力的書獎。《山居筆記》獲海外華文文學最高獎──台灣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第一名。此篇《信客》選自《文化苦旅》。[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