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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娱神驮着飞翔的文字(鄢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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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lass="wikitable" style="float:right; margin: -10px 0px 10px 20px; text-align:left" |<center>'''被娱神驮着飞翔的文字'''<br><img src="https://images.pexels.com/photos/2489474/pexels-photo-2489474.jpeg?auto=compress&cs=tinysrgb&dpr=1&w=500" width="280"></center><small>[http://uuhy.com/html/22946.html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网]</small> |} '''《被娱神驮着飞翔的文字》'''是[[中国]]当代作家鄢东良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被娱神驮着飞翔的文字=== 己亥猪年。三月三,我夜宿瓯江源头宣平溪畔的畲寨江下村。 是夜,翻转久不能寐,脑子里涌起重重的愧疚。与畲人栖居一县已有50个年头,与许多人交集甚密早成朋友。作为一介文化人,从未为他们着墨一字,更没有涉入山哈们那条古老神奇的历史长河,触及他们心灵的秘境。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一场畲人的盛大对歌节。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伊始,这种受到官方重视的文化娱乐活动,在[[浙江]]中南部丽、金两地三县毗邻的竹、柳、新、桥四个民族乡镇轮流举行。 这是一支畲人的一场狂欢。[[麒麟]]和凤凰的图腾旖丽了盛装,畲风畲韵被原生态的对歌和舞蹈演绎成震撼的经典。 这支能歌善舞的族群,祖先希冀自己的后代,男儿像瑞兽那样[[智勇双全]],女儿像祥鸟那样蓊华秀逸。 这个弱小而命运多舛的民族,至今还不足80万人口。她以单一的民族拥有自己正式的族称,时间只有短短的61年。她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为何?我寻遍史籍,得不到明晰的答案。但我寻觅的好奇从没湮灭。 从畲乡采风归来,在一间宽绰的工作室里,我与《[[畲族风俗]]》、《武义畲族三月三》一书的编撰者钟发品先生长谈了一个上午。年近七十的钟先生,是一位畲族文化传承守望者,他本人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山歌手。如今,他成为家乡祭祖大典的主祭人,氤氲的香火烛光中,映现着这位畲人子孙虔诚的身影。 谈及畲族的起源和我对畲族为何没有文字的追问,钟先生侃侃而论。 他的叙述,在我的眼前渐次铺展出一幅清朗的畲人迁徙路线图。 南蛮和百越,上古分布于长江以南的主要稻作民族。汉人在江南发轫之初建立了楚国和干越中的吴国。“荆蛮”,这是一个贬意性极重的词语,古代中原人视楚越和南人为粗野、凶恶和不开化之人,以之称呼。《[[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曰:“兹不穀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信底。”其中的畲、苗、瑶人被描绘成了文身断发“示不可用”的野性十足的民众。 这些“荆蛮”之民,虽在当时就跟楚地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交流联结,但最终被迫分为三支迁出。西徙的苗人和南徙的瑶人,保留了本民族的语言,纯净度很高,而且拥有少量的本民族文字,如“瑶族女书”。向东西迁徙的畲族人,在与汉语长期的交融中逐渐转化,最终形成一种特殊的汉语方言——畲话。 我认真阅读过语言学专家[[赵刚玲]]教授的《浙江畲语研究》,她把国内学者对畲族起源的几种不同观点,归纳为外来族说和土著民族说两大类。前者说畲族最初生活在湘、黔一带,后者说隋唐之前,畲人已居住在闽、粤、赣三省交界地区那片广袤山林里。 有《后汉书·南蛮传》和畲族史诗《[[高皇歌]]》里的盘瓠传说佐证,畲族的来源最早可追溯到东汉时期被认为“南蛮”族的一支古老民族,我信以为然。中国的南方,应该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永世桃花园。 我的眼前幻化出一支忍饥挨饿、衣衫褴褛、长途迁徙跋涉的队伍,他们的双脚从隋唐之前栖居的深山险峡出发,走过了唐宋,走过了元明。直至明末清初,由蓝、雷、钟三姓组成的33支“小分队”,才真正进入越地宣平邑那片山林土地,开始了长达400多年的较为稳定的繁衍生息,像生命力旺盛的马尾松,为星罗棋布的大小畲寨撑起一片蓊郁。 畲人很有些“不幸”,有了土地、粮食和自己的语言,唯独缺少能够表情达意的自己的文字。 远古仓颉造字,结束了汉人结绳记事录史的困窘,激扬起了华夏民族文化长河里那朵最初的绚丽浪花。壮、白、瑶族中的贤人达士在汉字影响下,创造出方块壮字、方块白文和方块瑶字,连族群更加渺微的仫佬、毛南人,也有不少文字留存于世。而畲人附会汉字生造出的那28个涩难的“字”,至今也未能登入辞书、字典高雅的殿堂。 [[亚里士多德]]说,文字是语言符号之符号。[[索绪尔]]也曾说:“对汉人来说,表意字和口说的词都是观念的符号,在他们看来,文字就是第二语言。” 比起语言来,文字是死的。需要读者自己去猜测文字的情感温度。而语言则是有呼吸的声音,赋予文字生命。 [[汉字]]作为汉族文化文明的一盏灯塔,她的煌煌之光为何没有照亮畲族文字的创制灵感?我只能用我肤浅的认知加以揣度。 隔绝,重重的隔绝。峻岭幽峡的封闭,人类文明进化之光,迟迟没有穿透山野浓重的雾幔。即使明清时期就开始形成的数百年的畲汉杂居,畲人也被排除在教育的大门之外。严苛的族规,成为青年男女不得逾越的雷池,畲汉通婚在清代末期才开始悄悄萌芽。 动荡迁徙,绵延不绝的动荡迁徙。至今[[武义]]的畲族老人们,还传颂着那个悲壮的传奇故事。 唐初开始,畲人不满朝廷压迫,抗租抗丁,揭竿起义。[[官府]]军队整整围剿了近50年,也无法浇灭愤怒烈火。那一年的腊月,大雪纷飞,寒风猎猎,起义军被围困在一座山顶。断粮、封路,危在旦夕。 在山上巡视的头领蓝凤高,被眼前的一幕惊喜得手舞足蹈。一串串晶亮透红的乌稔果挂满了枝头,他带头尝一口,满口甜糯、清香沁脾。畲军以此充饥,人人浑身回力,斗志激扬。 翌年三月三,雪消天暖,[[起义]]人马全线出击,官军狼狈溃退。为铭记这场战役的重大胜利,那年之后,畲人家家户户都要在这一天上山采乌稔果,烧乌饭吃,谨记英勇前人不朽功勋,久沿而成俗风。 那场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终以畲人的失败告终。为躲避搜捕、镇压,生活在自己热爱的山区的人们,开始了一次最大规模的逃亡迁徙。 盘、蓝、雷、钟四姓本是畲族的四大姓氏,但如今盘姓畲人却难觅踪影。于是一个悖论出现了,广西瑶、壮两族中有了不少以盘蓝雷钟为姓氏的人,而在武义柳城畲族中,却找不到一个以盘为姓者。我看到当代畲人整理的书籍歌典中有载:“唐末4姓300余丁从广州由海路入闽时,盘王碧一船被风漂流,不知去向,故盘姓于今无传。”盘姓畲人可能就在那时融入它族了吧? 畲族没有汉族和其它少数民族拥有浩淼的文字海洋,他们只能将无形的文字,用歌舞娱的形式驮在背梁上蹁跹飞翔。 人类最早产生的艺术形式之一是歌唱和舞蹈,它应对原始生活的需要。它出现在图腾崇拜的祭祀、祈神等娱神领域,歌舞者和祭祀者籍此求得与神灵的相通,通往天人合一的境界。 商代的隶舞意寓驱鬼逐疫,流传至今地域旷达的[[傩戏]]面具,被赋予神秘的宗教民俗含义,畲人的祭祀舞就是一项全族性的娱神活动。 在摄影家们拍下的许多珍贵镜头里,我看到的畲人祭祖法师的真实形象,头戴莲花形绣帽,一手执羊角般吹奏乐器,一手摇动叮叮作响的铜铃,口中吟唱着只有祖宗才能听懂的歌辞。祭祀舞应运而诞生,它在畲族舞蹈中成为隆重壮观之最。 盘歌、对歌、童谣、歌本以歌施教,成了畲人延续本民族传统社交礼仪、乡风民俗文化的灵丹妙药。 这无形文字,张开充满生命张力的翅膀,激情而热烈的飞舞,倾注着他们喜庆、哀伤的生动情感。一种特殊的民族文化、文学形式,在岁月的枯荣之间,开出旖旎之花,如绣似锦,经久不褪其彩。 于是,在[[三月三]]歌节里,人们闻到了乌米饭的馥香;人们在寨庙里,听到了祭祖公的法师喃喃的颂歌;人们在火炉塘收获了滚烫的灼火对歌;人们在盘歌堂分享到赛歌的刺激紧张;人们在畲乡通宵的篝火晚会上体验了圈舞的热情欢快;人们陶醉在一个以歌以舞代言的民族,淳朴、开朗、好客的习俗风情里了。 但转悠之间,又有一种担忧涌上我的心头。畲汉通婚,畲语交流的语言环境是否正在变得日益狭小?年轻一代畲人的民族意识是否已经悄然淡化?新的时代呼唤着更多美丽乡愁的守望者啊!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出生的山哈歌者钟发品,在襁褓中就吸吮着山歌里的乳汁。长成少年,父亲就教会他数不清的畲族儿童歌谣。 风餐露宿,寒暑不怠,他和另一位畲族民俗文化学者雷国强先生合作编著了《[[金华畲族]]》、《武义畲族史料》。他和雷国强先生成为了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雷国强的《畲风畲韵》一书风靡大江南北。这些些活生生的传统历史文化教科书,有的走进了高等学府的教材里,有的成了作家、学者案头的研究工具,有的改编成了赛歌大会上的表演节目。 爱跳畲族舞蹈的燕子蓝晓燕和畲乡百灵鸟蓝伟娥是一对好姐妹。一个以精彩绝伦的畲舞享誉中国南方,一个以甜美悦耳的山歌,成为畲乡唱歌最好听的歌手。 [[比翼双飞]]、鸾凤和鸣的雷保平夫妇,因歌结缘。俩人双双捧回武义县非物质遗产畲族山歌优秀传承人的桂冠,在全省各地的受邀巡演中,在火炉塘边、唱歌堂,在山林田垅间,都飘荡着他俩美妙的山歌之调。 五年前组建的“印象山哈”演出团,是值得我大大赞扬的。今年4月初一个阳光和煦的上午,在一座树木葱茏的大青山脚下,我采访了这个演出团的灵魂人物蓝晓燕。 个子不高,但透出一股干练。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大而有神,像山涧水般清澈。这位地道的畲家妹子脸上的微笑,传递出内心的善良和柔美。 她把一叠红色烫金的获奖证书和剪报递到我的手上。[[福建]]、[[安徽]]、广东、[[云南]]——我看到了一群畲乡山燕飞翔过天空画出的美丽弧线。她给我观看了手机里珍藏的许多演出视频,它来自东方卫视、浙江卫视、市县春晚和家乡百花会的舞台。[[竹竿舞]]、祭祖舞、情景剧,唯美的歌舞把我牵入古老的畲族村寨,我的心随之舞之蹈之,神往天籁。 这个小时候从未出过山寨的女子,是被20年前镇里的一场畲家婚嫁舞蹈表演彻底迷倒的。从来没有见过本民族文字的小姑娘,一夜之间萌生了一种渴望和一个梦想。她想,莫非畲族的文字就是隐藏在美丽动情的歌舞里了吧?她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畲族舞蹈的[[传承者]]。 她和伙伴们一拍即合,演出团立马组建。在她身边聚拢了一群畲家兄弟姐妹,有大叔,有小伙,有姑娘,还有一位盲人歌手。一年多达20几次的外出巡演,不图赚钱,无暇顾及家中的亲人。 她告诉我自己的一个新的期望,作为县里畲族文化研究会的一员,她想尽快成立一家畲族文化工作室。定期举办畲歌畲舞培训活动,还要把现代舞和汉族地方剧种的艺术元素吸收进来,让民族歌舞愈加大美大雅…… 毋庸置疑,当代社会人口流动的频率已远远甚于任何朝代。[[互联网]]的发达便捷,文化多元与融合的洪流澎湃向前,畲族传统文化的记忆亦渐行渐远。 好在武义[[宣平]]古邑的[[畲族]]中青们中,不乏清醒、坚韧的守望者,他们是当代的歌舞娱神。他们深谙歌言就是山哈写的文章,是一群努力创造和书写畲族“方块字”的人,让我走进一本无字的书,阅读畲族无字的汗青履历,聆听他们澎湃的心跳。 在萧火、荷田、歌台、[[春社]]、对盏礼、百桌宴、山歌调、彩丝带、凤凰冠、古祖图里,被歌舞娱神驮着飞翔的一种文字,正在历史的天空闪烁着它的璀璨之光。 <ref>[http://www.360doc.com/userhome/71096453 个人图书馆网]</ref> ==作者简介== 鄢东良,笔名阿良,男,1955年生。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 {{Reflist}} [[Category:820 中国文學總論]] [[Category:825 中國散文論;語體文論;新文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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